火龙缠上结界的瞬间,我听见了裂帛声。
不是镜子碎了,是我的袖子被自己掐破的。指尖陷进肉里,疼得清醒——这火压得不对劲,太整齐,像排练过十遍的戏码,就等着我慌神。
可我没动。
断剑拄地,血顺着剑脊往下淌,在焦土上烫出一串小坑。烛九阴那家伙早没声了,蛇首灰扑扑的,跟块废铜似的挂在我腰上。但我知道它还在听,只要我还站着,它那点残气就不会散。
我用拇指抹了把剑刃上的血,轻轻在剑格画了个圈。
蛊阵成形,微不可察的一缕灵流顺着血线钻进地底,像根头发丝那么细,却能探到三里外蚂蚁搬家的动静。
等了五息。
然后我笑了。
左翼,敌军主力正在往坡上爬,三十多个火修肩并肩,符纸亮得跟过年贴春联似的。领头那个穿黑袍的还举着旗,旗角写着“破阵先锋”四个大字——写得还挺工整。
他们真信了。
半小时前,我让一个装晕的弟子怀里揣了张假阵图,故意让他“不小心”掉在巡夜队脚下。图上清清楚楚标着:青玉峰左翼地脉薄弱,火攻可破。
现在他们全扑上来了。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脑子更清醒了。传音符捏在掌心,一点就燃,柳蝉衣的声音立马钻进耳朵:“你又搞什么名堂?毒雾刚起,别逼我提前收手。”
“他们上钩了。”我说,“左翼全是人,连做饭的老头都扛着符来了。”
她顿了半秒:“……你留的破绽也太明显了吧?”
“明显才好。”我咧嘴,“蠢人只信一眼看穿的真相。”
话音落,我脚跟朝后敲了三下地面。震动顺着山体裂缝传出去,那边埋着的共振蛊线接收到信号,会自动唤醒右翼那批趴了快一个时辰的兄弟。
他们早就饿得想骂娘了。
但我没急着动手。
战场上最怕的就是“差不多”。差一点,命就没了。
我盯着左翼那群人,看他们布阵、列队、搭符架,忙得跟赶集似的。有个小头目还掏出罗盘测风向,测完点头,像是很满意。
满意个屁。
你们站的地方,是我特意空出来的坑。
我抬手,从耳朵后面抠出一粒蜡丸,塞进嘴里嚼了两下。苦得直翻白眼,但经脉里的躁动感压下去了些。这玩意儿是柳蝉衣配的,叫“闭火丹”,专治内力乱窜,副作用是放的屁带绿光。
可惜现在没人顾得上看我屁股冒烟。
等敌军推进到坡顶,七成兵力压进左翼区域,我把断剑往地上一插,剑柄朝天。
右手猛地一拍剑身。
“轰——!”
预埋在右翼山岩下的连环震蛊阵应声启动。地面先是微微发颤,接着“咔”地一声,一道裂缝从敌军后方斜劈而上,碎石滚落,直接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前头的人还在往前冲,后头的已经踩着同伙往上爬。
乱了。
我喉咙里挤出一声笑,不等人反应,扬声喊:“放!”
密林里箭雨暴起。
不是普通箭,是柳蝉衣特制的麻痹毒矢,箭头泛着青紫色,专打手腕和脚踝。中一支,手就麻半边;中两支,整个人软得像煮过头的面条。
第一波箭落下,五个正在画符的火修当场捂着手蹲下,符纸脱手,烧了自己队友一身包。第二波紧跟着来,又有七八人腿一软,滚下山坡,砸倒一片。
高台上那魔道首领终于变了脸色。
他抬手要下令,可晚了。
我抓起一块烧得发红的瓦片,往肩头旧伤狠狠一按。嗤的一声,皮肉焦糊,痛感让我彻底清醒。然后纵身跃上残破石台,断剑一指敌阵核心位置。
“跟我冲!”
话音未落,人已扑出。
身后三十多名精锐弟子紧跟而上,从侧坡疾冲而下。我跑在最前头,灰袍破洞灌风,呼啦作响,活像个逃荒的叫花子。
但他们怕的就是这个叫花子。
冲到半道,我猛然挥剑,残存的凝镜术顺着剑锋铺开,将漫天火光折射成无数晃动幻影。一变十,十变百,远远看去,仿佛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杀来。
敌军当场炸营。
有人转身就跑,踩着自家人的脑袋逃命;有人慌乱中点燃符咒,结果火球砸在头顶岩壁,落下一堆碎石,埋了三个。
我盯准那个举“破阵先锋”旗的小头目,一个滑步绕到他背后,断剑横扫,旗杆应声而断。
他回头瞪我,满脸不可置信:“你……你怎么敢反攻?!”
“怎么不敢?”我一脚踹在他膝盖窝,他跪地,我顺势把剑架他脖子上,“你们都进来了,我不打,难道请你们吃火锅?”
他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
我没杀他。
杀人不如留话。
我抽出腰间一条草绳,把他双手绑在断旗杆上,又从怀里摸出半块烧焦的桂花糕,塞他嘴里。
“带回去给头儿。”我说,“就说——青玉峰的饭不好咽,下次记得带勺。”
说完,我一脚把他踹下坡。
人滚下去的时候,我还听见他嘴里呜呜囔囔,估计是被糕点噎住了。
但这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敌阵彻底乱了。
火修们互相撞在一起,符纸乱飞,有几个甚至开始对轰。高台上那首领连连挥手,试图稳住阵脚,可底下根本没人听。
我站在坡顶,喘着粗气,手抖得厉害。蛊王之力快榨干了,经脉像被砂纸磨过一遍,每动一下都疼得龇牙。
但我还得撑着。
扭头看向右翼密林,那里还有最后一支伏兵没动。
我抬起手,正准备打信号。
突然,左翼坡底传来一阵骚动。
抬头一看,那被我踹下去的小头目居然还没走,正被人扶着站起来,嘴里还在嚼那块桂花糕。他吐掉渣子,指着我这边吼了句什么。
紧接着,敌军阵型开始收缩。
不是溃败,是集结。
黑压压一群人围成一圈,中央腾起一股浓烟,隐约有符文在转。
我心头一跳。
糟了。
他们要合阵。
这种时候最怕对方不乱,反而冷静下来。一旦结成防御大阵,刚才的努力全白费。
我立刻抬手,准备下令强攻。
可就在这时,腰间的噬灵蚓皇忽然抽搐了一下。
我低头,发现它草环微微发亮,尾尖轻轻摆动,像是……闻到了什么。
然后我明白了。
我咧嘴笑了。
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抖出一把红褐色粉末,往空中一撒。
辣椒粉。
专门掺了蛊引的货,遇热即燃。
粉末飘进风里,顺着坡下那股浓烟卷了过去。
三息之后。
“啊——!!!”
一声惨叫撕破战场。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只见敌军中央那圈人突然抱头乱跳,鼻涕眼泪哗哗流,有人直接跪地干呕,还有个倒霉蛋一头撞进火堆里,抱着腿满地打滚。
合阵,崩了。
我拍拍噬灵蚓皇:“老伙计,还是你鼻子灵。”
它不动,只是草环又暗了一分。
我知道它快不行了。
但我也没剩多少力气。
抹了把脸,血混着汗,在下巴滴成一条线。我拄着断剑,一步步走回石台,看着敌军仓皇后撤的火把光影,低声说:“咱们……终于能喘口气了。”
话音未落,远处高台上传来一声冷哼。
我抬头。
魔道首领站在残垣上,判官笔指向我,嘴角依旧翘着,可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楚昭然。”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到耳边,“你以为,我只是为了破阵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