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里那颗果核刚咬破，汁水还没咽下去，地面就猛地一抖。
不是张大锤又踩塌了什么机关，是火来的方向不对劲——整片山头像被谁从底下踹了一脚，焦木桩子哗啦倒了一片，热风扑脸，带着股烧糊的符纸味。
我抬头，天都红了。
三十多道火焰符咒排成扇面砸下来，跟下火雨似的，落地即炸。岩石直接化成赤红岩浆，咕嘟冒泡，前排几个弟子连滚带爬往后退，有人鞋底粘上了熔石，走一步撕一层皮，疼得直嚎。
南翼和斜坡的人刚摸到一半，这火一压，等于把他们暴露在半道上，前后夹击就在这眨眼间。
没时间骂娘了。
我手指一划断剑，血蹭上剑脊，原本用来映幻象的凝镜术当场翻脸不认人——镜面不再照虚影，而是“唰唰”在半空竖起七八层薄光，像晾衣服的竹竿突然长了眼睛，层层叠叠挡在主阵前头。
第一波火流撞上来，轰地炸开，可力道被镜面一折，散成十几道斜射出去，其中两道不偏不倚打回敌营，正中两个举符的火修胸口。那人当场倒飞，手里的符还没扔出去，自己先烧成了火人。
我咧了下嘴：“看见没？咱们的镜子比你们的脸还亮。”
话是这么说，可经脉里已经开始发烫了。这阵子催得太急，蛊王之力压着伤势转，像拿破碗盛滚汤，撑得住一时，撑不住一直。
我顺手从腰带夹层摸出半截卤鸡骨头，狠狠啃了一口。油滋进喉咙，脑子才清醒点。竖瞳一闪，三道微不可察的蛊线从我指尖弹出，钻进旁边三个哆嗦得快站不稳的弟子后颈——静神蛊，小剂量，不治伤，专治腿软。
“弓弩组！”我跳上一块未熔的石墩，声音拔高，“别盯着人打，专挑举符的！谁手上冒火光，给我往死里射！”
底下立刻有回应。几支箭破空而出，其中一支刁钻得很，直接钉穿了一个正在掐诀的火修手腕。那人惨叫一声，符咒脱手，砸在地上炸出个坑，反把自己队友掀了个跟头。
我刚想笑，眼角余光却扫见柳蝉衣的血符在袖口闪了一下。
她没写字，只是用符火勾了个歪歪扭扭的“Z”形轨迹，我知道意思：毒雾缓发，先保通道。
我点头，抬手拍地三掌。
“老伙计，该你出场了。”
话音落，腰间的噬灵蚓皇猛地一绷，草环“啪”地亮起一圈虹光，尾部“噗”地喷出一团晶雾，不像是放屁，倒像是憋了三天终于松了口气。雾气升空，遇火不散，反而凝成一道半透明墙，贴在千镜火墙后面，双层防护，硬生生扛住第二轮火浪。
轰——！
结界震得嗡嗡响，我耳朵一闷，嘴角渗出血丝。这玩意儿耗的不是力气，是命。
可眼下没人顾得上擦血。
前排有个弟子被飞溅的火屑扫中肩头，棉袍瞬间烧穿，皮肉焦黑。他跪在地上，手抖得拉不开药瓶。旁边人想去扶，自己也摇摇欲坠。
“撑不住了！”有人喊，“这火没完没了，再守下去全得烤熟！”
我听得真切，但没回头。
我把最后一口鸡骨头嚼碎，连渣吞了，然后一把扯开外袍领子，露出锁骨下方一道旧疤——那是五岁那年被毒寡妇咬的地方。我咬破手指，顺着疤痕画了个逆旋纹，体内蛊王之力猛然一沉，像往井里扔了块石头，激起的不是水花，是整条经脉的共振。
刹那间，那些躁动的蛊虫仿佛听到了号角，齐齐安静下来。
我跃上最高那截焦木桩，声音不大，但压过了火浪：“刚才那波火，三分之一打回去烧了他们自己人！咱们站着，他们就得跪着！”
底下没人吭声，但有几个原本低头的脑袋抬了起来。
我抬手一指远处——一面被反弹火焰点燃的黑色旗幡正在烈焰中狂舞，火光映在千镜墙上，拉出无数道晃动的倒影，远远看去，竟像千军万马列阵而立。
“看见没？”我吼，“那是我们的影子在打他们！他们烧的是自己人的旗！”
人群里传来一声短促的笑，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弓弩组重新搭箭，这次稳多了。
可魔道那边也不是傻子。
火势忽然一变，不再狂轰滥炸，而是像刷墙一样，一道接一道烙印在结界表面。每一道都轻，但叠加起来，温度节节攀升。彩虹晶雾开始蒸发，镜面出现细密裂纹，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噬灵蚓皇缩在我腰上，草环颜色越来越暗，尾尖微微抽搐，像是累极了的狗，喘得只剩一口气。
我知道，它快撑不住了。
我抹了把脸，血混着汗，在颊边拉出一道红痕。然后抬起手腕，牙尖对准脉门，狠狠咬下。
血涌出来，我没接，任它滴在断剑上。
剑身那条青铜蛇首忽然颤了一下，眼窝里泛起幽光，倒着吐出几个字：“…血换命，值么…”
我冷笑：“换你们活命，不亏。”
血顺剑纹流入阵中，千镜火墙猛地一震，裂纹非但没扩，反而泛起赤光，竟将部分火焰吸进来，转化成能量补进结界。原本摇摇欲坠的屏障，居然稳住了。
我喘了口气，传令下去：“各组收缩阵型，三人一组，背靠背轮替！受伤的往中间撤，没断气的都给我挺住！”
同时捏指成诀，给柳蝉衣回了个信号——三短一长，代表“迷瘴带提前释放”。
几分钟后，防线外围腾起一层淡灰雾气，不浓，但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诡异的绿晕。几个试图靠近的魔修脚步一滞，施法手势乱了半拍，火球歪着砸进土里。
成了。
我靠着断剑喘气，视线有点模糊。蛊王之力在经脉里乱窜，像一群没笼头的野马。我摸了摸腰间的噬灵蚓皇，它已经不动了，草环黯淡，体温冰凉，彻底进入休眠。
但我不能倒。
我抓起地上一块烧得发红的碎石，狠狠按在肩头伤口上。
嗤——！
皮肉焦糊的味道弥漫开来，痛感让我彻底清醒。
我抬起头，看着那一层层不断叠加的火焰烙印，声音哑得不像自己：“来啊，再烧一道试试？”
对面高台上，魔道首领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他忽然抬手，掌心朝天，缓缓下压。
火势骤停。
我以为他要撤。
可下一秒，他嘴角一扬，手中判官笔轻轻一点虚空。
三十名火修同时抬手，符咒再度亮起，比之前更密集，更炽烈。
而这一次，火焰不再是平推，而是旋转着，像一条条火龙，缠向千镜火墙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