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刚稳住,我就觉得东南角那片蓝光有点发灰。
像是谁往清水里滴了血,不声不响地渗进去。我手指一紧,锁魂桩嗡了下,阵台底下的灵流猛地抽了一口,跟呛着了似的。
“来了。”我低声说,不是自言自语,是冲肩上的肉虫子讲的。
噬灵蚓皇打了个嗝,屁眼一缩一胀,又喷出一股五彩气,黏糊糊地糊在结界外层。这次颜色比刚才深,带点紫,估计是彩虹晶核和辣椒粉混着烧出来的反应。
它放完这波气,脑袋耷拉下来,趴我肩膀上喘,“呼哧呼哧”的,像条晒干的鼻涕虫。
“省着点劲儿,”我拍它一下,“待会要是真打起来,你多喷两口,咱就能少死几个人。”
话音没落,东南方向那道紫影终于走近了。
隔着结界蓝光看,那人走得慢悠悠的,每一步落地,脚底下就冒出一朵红雾凝成的花,开得邪乎,转眼又散。他手里捧着本佛经,翻页时连风都不带起,嘴角翘着,像是天生就长那样。
我盯着他看了三息,忽然扭头对断剑残片嘀咕:“记步频,七息一轮回……这哪是走路,这是念经文呢。”
烛九阴的声音从剑柄里飘出来,还是倒着说:“……文经念是哪?”
我没理它,手已经摸到了内袋里的辣椒粉。但没掏出来——这家伙聪明,上次赵日天被辣得满地打滚的事他肯定听说了,今天压根没靠近东门,专挑东南角下手。
果然,那三十六个被控的剑宗弟子排成扇形围了上来,一个个脸色青白,眼睛发直,走到结界前突然齐刷刷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蓝光上。
血没散,反而顺着光面往下爬,像活的一样,慢慢织成一张网。
“血线阵?”我啐了一口,“拿自家兄弟当祭品,你可真是孝顺。”
柳蝉衣这时候也赶到了东南角,手里拎着个小陶罐,边跑边往指尖抹膏药。她一脚踩上石栏,手腕一抖,那膏药就甩出去,在结界外壁划出一道黑痕。
“断情膏上了。”她回头喊我,“能撑半柱香,别让他们再接新血!”
我点点头,传音蛊立刻响了几声,下令所有人闭气防心魔。刚说完,眼角瞥见西边毒阵的绿光闪了两下,像是被人掐了脖子。
“坏了。”我骂了一句,抬腿就往西侧绕。
人还没到,那边已经乱了套。两个外门弟子跪在地上,脸涨得通红,一个正伸手去拔自己阵位上的符钉,另一个嘴里哼着小曲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冲过去就是一脚,把那拔钉的踹翻,顺手从袖子里抽出一枚定神符钉,“咚”地砸进地脉节点。阵光一震,绿雾重新升腾。
“谁让你们睁眼的?”我吼了一声,“都给我闭眼蹲下,再敢动一下,明天早膳改喝砒霜粥!”
人群安静了。
我喘了口气,咬破舌尖,一股腥甜冲脑,竖瞳瞬间亮起。三只噬灵蛊从指缝钻出,贴着结界外壁滑出去,伪装成游离灵丝,朝墨无涯身后飘去。
这时候,那家伙终于开口了。
不是说话,是笑。
笑声清脆,像铜铃摇,可一听就让人头皮发麻。他站在百丈外,笑得肩膀直抖,嘴角那弧度却一动不动,仿佛脸皮底下焊了铁丝。
结界内又有三人晃了晃,其中一个直接盘腿坐下,开始打坐吐纳,满脸祥和。
“操!”我一巴掌拍醒那个,“你以为你在参禅啊?”
西边毒阵又是一抖。
我摔了个跟头,借势把另一枚符钉拍进地脉,重启节点。同时催动蛊虫往声音源头靠。几息后,数据回传——每次笑声响起,墨无涯喉结处都有红光跳动,频率固定,像是某种机关在运转。
“哑嗓散备好了吗?”我问柳蝉衣。
她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扔过来,“加了腐骨藤粉,他要是再笑,牙床先烂。”
我接过塞进内袋,没急着用。现在不是反攻的时候,是看戏的时候。
得让他多演两出。
正想着,墨无涯突然停了笑。
天地一静。
下一秒,他抬手一掷。
一支黑钉破空而来,速度快得连风都没反应过来。钉子还没到,热浪先扑脸,烤得我眼皮直跳。
锁魂桩在我手里颤了一下。
旧伤炸开了。
十指根部像被火钳夹住,一阵阵抽着疼——这钉子,跟我当年丢的那批母体是一个模子浇出来的。
我本能想退。
可肩头忽然被拱了一下。
噬灵蚓皇不知什么时候支棱起来了,脑袋顶着我脖子,力道不大,但够狠。
我醒了。
反手就把辣椒粉混着彩虹晶核碎末全撒进阵眼,脚下一跺,引爆局部灵流。
轰!
一团红黄相间的烟障炸开,像谁在天上泼了一碗麻辣烫汤。
灭魂钉撞进烟里,轨迹一歪,“铛”地钉进石阶,砸出个碗口大的坑,边缘石头直接化成了浆。
我拍拍手,冷笑一声,对着远处传音:“欢迎来到青玉峰,可惜你笑得太假。”
各枢位立刻回讯,记录攻击参数。南门、西阵、东侧风眼全都报了数,数据汇总到我这儿,一条条列得清清楚楚。
墨无涯站在原地没动,连衣角都没偏。
但他手里的佛经,翻页的速度慢了半拍。
我知道他听见了。
也知道他开始掂量我了。
这种人最讨厌失控,尤其是被人当场拆穿那种“精心设计的笑容”其实只是机械运转。
我低头看了看锁魂桩,上面沾了点刚才炸出来的灰,擦都擦不掉。
然后抬头,死死盯着那道紫影。
他没走,也没再出手,就那么站着,像在等什么。
结界还在嗡鸣,东南角的血网已经被断情膏腐蚀得七零八落,噬灵蚓皇趴我肩上打盹,尾巴尖偶尔抽一下,维持着屁息输出。
柳蝉衣退回主殿整理毒方,临走前扔下一句:“下次他要是哭,记得让我来治。”
我没应声。
因为就在这一刻,墨无涯动了。
他抬起右手,不是攻击,而是轻轻抚过嘴角,像是在检查自己的笑容有没有歪。
然后,缓缓点头。
像在确认一件东西——
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