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它缩得厉害,像是被谁踩了一脚的泥鳅。柳蝉衣在前面走,一步没停,袍角扫过石缝里的枯草,发出沙沙的响。
我没说话,跟上。
风从山脊那边绕过来,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不是腐叶,也不是蛇蜕皮,是血混着什么东西烧焦了,有点像我上次用果核粉炸厨房时的味道。
“有人来过。”我说。
她脚步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鼻子。”我蹲下,抓了把土捻开,“这土湿得刚好,能留味。而且……”我指了指地上几乎看不见的一道划痕,“你瞧,鞋底蹭的。普通人走路不会这么轻,这是怕惊动地脉。”
她眯眼看了会儿,“所以?”
“所以他们中计了。”我咧嘴一笑,从怀里摸出最后一点果核粉残渣,撒在地上。粉末刚落地,青烟就冒了起来,勾出三道弯弯曲曲的脚印,一路往东岭去。
“这是我十天前故意漏出去的假图引来的探子。”我拍拍手,“他们以为毒核藏在东岭地脉交汇口,其实……”我拍了拍腰间的噬灵蚓皇,“早被我塞进这家伙拉的晶核里,埋西岭去了。”
她挑眉:“你就这么笃定他们会信?”
“人嘛,”我耸肩,“总爱抢最先看见的东西。谁先到,谁就是英雄。可没人想想,为啥那地方偏偏好找?”
她哼了声,“那你呢?真的一点不怕他们提前动手?”
“怕?”我笑了,“我要是怕,就不会在密室墙上留‘子时三刻’这个时间了。”
她猛地转头看我。
“他们现在拼死也要赶在雷落之前取毒胚,是因为我相信了那个时间。”我摸了摸眼尾的红痣,烫得正欢,“可实际上……门什么时候开,我说了算。”
她盯着我看了两秒,忽然笑出声:“你连天时都骗。”
“不是骗。”我摇头,“是借他们的急,压我的步调。声东击西,老祖宗的法子,最好使。”
话音刚落,远处林子里传来一阵闷响,像是石头被硬生生挤开的声音。紧接着,地面轻轻颤了一下。
“开始了。”我说。
她抬手按住袖中银针,“你要收网?”
“不收白不收。”我往前走,“他们要的是毒胚,我要的是整个控毒之法。他们拿走一块肉,我拿走整张皮。”
林子边缘有片洼地,三个人影正跪在泥里,手里举着黑幡,掌心按地,嘴里念着万毒窟的老调子。其中一个已经咬破手指,在地上画圈,血线刚连成环,地底就开始嗡鸣。
“快了!”那人低吼,“毒脉要醒了!”
我站在坡上,没动。
柳蝉衣问:“还等什么?”
“等他们再深一点。”我轻声说,“陷得越狠,拔出来的时候越疼。”
果然,片刻后,那人掌下的泥土开始冒泡,一股墨绿色的气柱缓缓升起,像蛇抬头。他脸上露出狂喜,伸手就要去抓。
“现在。”我说。
我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掌心。眼前一暗,瞳孔收成竖线,蛊王状态开了。我把血抹在断剑刃上,顺势往地上一划,一道弧形符纹亮起,颜色发紫,边缘带刺。
地下那股气柱猛地一顿,接着竟调头往下钻,反而顺着那人手臂倒灌回去!
“啊——!”他惨叫,皮肤瞬间泛青,血管凸起如藤蔓。
另外两人慌了,想撤幡,可晚了。柳蝉衣袖中银光一闪,十二根针钉入四方方位,空中浮出一层薄得几乎看不见的丝网,把整片洼地罩住。
“你改的是毒。”她冷声道,“我锁的是路。”
两人身子一僵,经脉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动不了了。摄毒幡咔咔裂开,碎成几截。
我慢悠悠走过去,蹲在那个最早动手的人面前,笑嘻嘻地说:“哥们,辛苦了啊。”
他瞪着我,喉咙里咯咯响,“你……你动了手脚?”
“哪能呢。”我摊手,“我可啥都没干。你们拿的图是我三个月前丢出去的,上面写的控毒法也是真的——只不过,那法子对应的毒,早就被我换了。”
他眼睛瞪大:“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你们刚才拼命吸收的,不是原始毒气,是我用解药反向炼出来的‘养料’。它不伤人,但它会顺着你们的经脉往上爬,一直爬到脑子,然后……”我打了个响指,“把你脑子里记得的所有控毒口诀,全给我吐出来。”
他脸色变了,“不可能!这毒胚是天然生成,你怎么可能提前干预?”
“天然?”我笑出声,“你当我是第一天玩毒的菜鸟?这地脉毒气每年春分最旺,我去年就在西岭埋了七重倒阵,专门等着今天这种场面。”
我回头看了眼柳蝉衣,“声东,是为了让他们盯着东边放火;击西,是我早就把真正的控制权,挪到了我自己这边。”
她抱着胳膊靠树站着,嘴角微扬,“所以你现在不只是拿到了毒胚?”
“不止。”我点头,“我现在掌握了整个毒性控制体系。他们练一辈子的东西,现在归我了。”
那人还想说什么,突然浑身抽搐,嘴里吐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落在地上竟是一卷小册子,封皮写着《万毒引·残篇》。
我捡起来翻了翻,满意地塞进怀里。
“看来收获不错。”她说。
“一般般。”我挠挠头,“也就把人家祖传手艺顺过来了。”
她翻白眼,“你还装。”
我没接话,抬头看了看天。
云层厚了,苦海崖方向雷光隐隐滚动,像锅要开的水。子时快到了。
可就在这时候,我眼尾的红痣猛地一跳,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体内那股牵引感更强了,仿佛深处有个东西在喊我。
柳蝉衣察觉不对,“怎么了?”
“没事。”我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目光稳了,“只是它在叫我。”
“门还没开。”
“但它知道我在。”
我从怀里掏出她之前给的护心丹,没吞,轻轻放在地上,用一块碎石压住。
“我不疯。”我说,“我只是比谁都清楚,怎么赢。”
她看着我,“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望向崖顶那道即将被雷劈开的缝隙,“门开了,我就进去。”
风大了,吹得我破袍猎猎作响。腰间的噬灵蚓皇微微发亮,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轻轻扭了半圈。
柳蝉衣站到我身边,和我一起望着那片翻涌的雷云。
身后三人瘫在地上,嘴里不断往外掉写着口诀的纸团,像吐豆子。
我伸手摸了摸断剑的剑柄,血早就干了,但握上去还是滑。
雷光映在我脸上,一闪,又一闪。
剑柄上的血渍裂开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