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停在院外三步远。
我手还搭在门栓上,指节发麻。不是因为紧张,是昨晚偷偷往袖袋里塞的那包辣椒粉受潮了,一碰就刺痒。我没松手,也没回头,只把肩膀往后撤了半寸,让腰带贴得更紧些——这蠢虫最近特别警觉,每次要出事前都会缩成一圈,像个随时准备炸锅的汤圆。
“来了三个。”我说。
柳蝉衣站在屋角,正把最后一瓶寒髓液塞进墙缝。她嗯了一声,声音不大,但掌心滑出一根银针,卡在指缝间,像是早等着这一刻。
门外的人没再靠近,也没通报,直接甩出一块铜牌,“啪”地拍在门槛上,溅起一星灰。
我低头看那牌子,正面刻着“执法稽查”,背面纹路歪斜,像是被人用指甲抠过几道。这种小动作他们以为没人懂,其实我五岁就在乱葬岗靠辨认死人指甲划痕找蛊虫窝了。
“又是你们。”我弯腰捡起牌子,指尖蹭了蹭边缘,“上次来的是左脸有疤那个,这次换右脸带痦子的,墨无涯手下是不是快死光了,轮到你们这种连气息都压不稳的上来充数?”
为首的黑衣人脸色一僵,手里令书抖了抖。
“奉令巡查青玉峰居所,查证楚昭然私藏禁术、勾结外门毒修一事。”他念得平板,像背书童子,“请配合搜检,不得拒阻。”
我“哦”了一声,把牌子扔还给他,顺手拍了拍袖子:“查我?你们主子连厨房飘点辣味都能喷出鼻血,也配谈‘禁术’?”
那人瞳孔猛地一缩。
我知道戳中了。
墨无涯那老东西怕辣椒粉的事,全宗上下只有我和扫地僧空寂知道。前者是因为我在他茶壶底撒过一次粉,后者……大概是偷吃我藏的辣酱被呛到了。
我没再废话,转身走向桌边,拿起剩下半块桂花糕。咬一口,甜中带咸——柳蝉衣动过手脚了,估计掺了点麻痹神经的药渣,防万一。
我嚼得认真,边吃边说:“去年查我偷灶王爷供果,结果值房半夜起火,烧了三卷账本,你们说是老鼠咬的灯油。可那天晚上,明明是我放的蛊蛾钻进了油罐。”
三人齐齐后退半步。
我咽下糕点,抹嘴一笑:“这次要是再烧,我不介意让你们也变成烤肉干,拿去喂蛐皇当宵夜。”
话音落,我眼角微热,红痣轻轻跳了一下。
地面无声蔓延开细丝般的纹路,是我昨夜布下的噬魂线残余,平时看不见,此刻却因蛊气牵引泛出淡淡腥气。那味道像烂熟的桃核,在雨天捂久了才有的甜腐味。
三人呼吸变了。
领头的终于展开令书,金纹一闪,是临时拘押令,盖着执法堂大印。他抬手就要往地上拍,想激活符阵。
我抢先一步,把手中纸包扔出去。
纸片落地瞬间,一只巴掌大的毒蛾振翅飞起,翅膀上斑纹正是我昨夜画的惑神图。它直扑那人面门,速度不快,但带着股黏腻的滞感,像是穿行在泥浆里。
那人挥手打偏,阵型裂了个口。
就是现在。
我往前踏一步,左手按住腰带,右手抚过断剑刃脊。烛九阴在我耳边咕哝了句什么,听不清,反正这蛇总喜欢倒着说话,懒得理它。
“记一笔。”我低声道,“今日执法堂越界,罪不在楚某。”
话毕,我抬头,目光钉在三人脸上。
“要拦,就别怪我——”
没说完。
中间那人突然抬手,掌心亮起一道紫符印,另外两人立刻合围,呈三角之势压来。空气一沉,像是有人往院子里倒了一桶铅水,连呼吸都变得费力。
我知道这是镇压阵的前兆。
这种符印专门用来锁灵脉,对付普通外门弟子挺管用,对我嘛……纯属浪费笔墨。
我冷笑,脚尖轻点地面,噬魂线瞬间绷紧,顺着他们的靴底爬上去。只要他们再进一步,这些细丝就会顺着经络钻进识海,让他们看见自己最怕的东西——比如墨无涯掀开笑脸面具后那张溃烂的脸。
柳蝉衣这时退到屋檐下,袖口微动,两枚毒针滑入指间。她没出手,也不需要出手。她在等我信号。
我缓缓抬起右手,拇指蹭过剑柄末端的小缺口。
那是赵日天上次送我的“生辰贺礼”爆炸时崩的。他说那是灭世紫焰的痕迹,珍贵得很。我呸,分明是他自己点错了符纸把自己炸飞了。
但我留着没修。
有时候,破口才是最锋利的地方。
三人站定,符印悬空,杀机已满。
我没再动,也没退。
风从院外吹进来,带着一丝极淡的辣味。
我眯眼看着他们胸前的执法牌。
这一次,没人敢先开口。
领头的喉结滚了一下。
我笑了。
“你们真以为,”我慢慢地说,“我会在这种时候,只带一块桂花糕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