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根试管,蜡封的缝隙正往外冒一丝蓝雾,像是谁在瓶子里养了条会呼吸的蛇。刚才刮开那道口子时手没抖,可指尖现在有点麻,顺着经脉往上爬,直冲脑门。
“别愣着。”我把蛊囊往桌上一拍,噬灵蚓皇哧溜就钻出来,草环歪在脑袋上,懒洋洋打了个滚,“给你加餐,彩虹晶核管够——前提是这玩意儿能稳住三秒。”
它抬头看了我一眼,肉嘟嘟的身体突然绷直,一圈晶光从尾部往前推,像拧毛巾似的把空气里的湿气都绞紧了。蓝雾一滞,符文浮了出来,三重逆旋纹,转得跟倒着走的钟表似的。
“有意思。”我舔了舔干裂的嘴角,“谁家下毒还带刻花的?”
话没说完,肋骨那块又抽了一下,比之前狠。我知道不能再拖,咬破舌尖,血珠甩进试管。嗡的一声,毒分子炸开又聚拢,形成一条细线,往西北方向飘。
“看清楚没有?”我低声问。
噬灵蚓皇没答,但它头顶的草环突然竖了起来,像被风吹弯的芦苇杆子猛地弹直。我知道它看见了——那条回流丝,不是往外散,是往源头缩。
我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皮卷,边角都被虫蛀过,上面画着几道歪线,看着像小孩涂鸦。这是那老乞丐前年拿烧鸡换我半块桂花糕时塞给我的,说啥“因果有价,命格无市”。当时我以为他是疯了,现在看来,他可能只是饿疯了。
把皮卷摊开,用烛火一照,再开启蛊王瞳。视野里顿时变了天,线条亮了,和空中那条毒丝严丝合缝地咬在一起,终点钉在一个标着“黑沼渊”的位置。
“黑沼渊……”我念了一遍,嗓子眼发苦。
那地方十年前就被封了,说是底下塌了地脉,一脚踩空能掉进黄泉道。后来有人半夜路过听见哭声,再去看,连山头都少了一角。官方说法是雷劫劈的,可我在藏书阁翻到一份残档,写的是“古阵崩解,邪息外溢,禁入”。
现在这毒,带着符文,能量流向正好对上那个点。
“不是药王谷的人干的。”我说。
柳蝉衣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手里拎着个药篓,里面全是空瓶子。“你声音不大,但说得挺响。”她走进来,把篓子一放,“怎么,终于发现不是自家后院起火了?”
“早发现了。”我揉了揉太阳穴,“只是之前忙着救火,没空找纵火犯。”
她哼了一声,瞥了眼试管:“所以你现在要追根溯源?以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不去查,难道等毒自己长腿跑来认错?”我咳嗽两声,吐出来的气都是烫的,“再说,我又没说现在就去。”
“那你打算说?”她靠在桌边,藤蔓从袖口探出一点头,轻轻卷住桌角,像是随时准备抽人。
我把数据抄到一本旧册子上,封面写着《第五批备用引子观察日志》,字迹潦草得像狗爬。其实这本子根本不是日志,是我拿《童子功》撕下来的纸重新装订的,每页第三行第七个字连起来是一串密语,只有我和烛九阴知道怎么读。
写完最后一笔,我合上本子,塞进药坊最底层的暗格。钥匙是块铁片,我递给噬灵蚓皇:“吞了。”
它张嘴,一口叼住,连嚼都没嚼就咽下去,肚子还咕噜响了一声。
“行了。”我拍了拍手,“证据藏好,流程合规,接下来就看你怎么演。”
柳蝉衣眯起眼:“演什么?”
“当然是演不知道。”我咧嘴一笑,“你现在要是跑去掌门那儿说‘楚昭然发现大阴谋’,明天整个青玉峰就得被翻个底朝天。到时候贼没抓着,咱们反被当成疯子关进苦海崖。”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要清场吗?”
我摇头:“还不用。但得让人闲不下来。”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明天开始,给我组织一批人,专挑偏门冷方练手。比如‘腐心兰配雷纹茯苓’这种没人敢碰的组合,多试几炉。另外,把东区废弃药窖清理出来,说是预备战时储药用。”
她懂了:“借练药之名,布探路之人。”
“聪明。”我撑着桌子站起来,腿有点软,扶了下桌沿,“等哪天我说‘今晚吃辣锅’,你就知道该动了。”
她转身要走,手搭上门框时顿了顿:“你确定那是毒源?不是陷阱?”
“不确定。”我实话实说,“但有一点我很确定——这毒会写字。”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走了。
屋里安静下来,炉火还在烧,药渣在锅底噼啪作响。我坐回椅子,手指无意识敲着桌面。烛九阴在我耳边嘀咕了一句,还是倒着说的,我没听清,也不想听清。
有时候知道太多反而累得快。
我闭上眼,蛊王瞳缓缓褪去,竖瞳变回圆眼。额头上一层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滴在断剑柄上,和之前的血混在一起,往下淌。
噬灵蚓皇爬过来,盘在我脚边,脑袋搁在鞋面上,像是睡着了。
外头天还没亮,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灯焰晃了一下。
我睁开眼,盯着那根试管。蓝雾又起来了,这次没往外飘,而是贴着玻璃内壁,慢慢画了个圈。
像在标记什么。
我伸手去拿笔,刚碰到纸角,门外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不是柳蝉衣。
我停住动作,手慢慢滑向袖口。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
门把手,开始往下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