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爬过山头,我肩上的伤口就跟着抽了三下。
顾长风站在我右边,剑还在手里,没放回去。他这人就这样,一进广场就把脸绷成块铁板,生怕谁看不见他能砍人。
我往前走,脚踩在石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不是我故意踩重,是左脚鞋底被噬灵蚓皇昨晚偷偷啃了个洞,沾了露水就打滑。
高台上坐着三个人,黑袍裹得严实,脸上没面具,但眼神比戴了还冷。阵法公会的人,来了就往那儿一坐,连个茶都不喝,跟等着收尸似的。
执事堂长老站在边上,清了清嗓子:“楚昭然,你申请召开大会,现众弟子已至。若无确凿证据,按律当罚。”
我没应他,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残碑。
半截石头,沾着土,还带着点枯根。上面“万毒窟”三个字被我用指甲刮过一遍,现在看着更清楚了。血早干了,可昨夜滴上去的那几滴,顺着碑纹渗进缝里,像画了道符。
我把碑往地上一插。
咚。
声音不大,可底下嗡了一下。
灵气震了。
不是我动手脚,是血里的东西醒了。那血沾了断剑,又被烛九阴吸过一道,现在流进碑里,直接勾动了某种共鸣。地面裂了道细缝,绕着碑脚转了半圈,停了。
人群里有人往后退了半步。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这碑要是假的,可不会引动灵纹。
我抬头,看着那三个黑袍人,说:“我不是来求谁信我的。”
顿了顿,又说:“我是来问一句——谁让万毒窟的人,守在我们回山的路上?”
没人说话。
一个黑袍人冷笑:“败军之将,还有脸质问宗门安排?”
我点点头,像是听了个笑话。
“那你告诉我,”我说,“‘雾里有人笑’这句话,是谁说的?”
空气一下子僵了。
这话我没对外讲过。那是三具尸体死前最后一句,只有我和顾长风听见了。当时雾太浓,声音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现在我说出来,等于掀了底牌。
黑袍人嘴角抽了抽,没接话。
我转身,朝人群里喊了声:“李三河。”
一个外门弟子颤巍巍走出来,脸色发青,手抖得像筛糠。
“脱衣服。”我说。
他一愣。
“脱!”我声音重了点。
他赶紧把上衣扯了,露出胸口。一道紫黑纹路从心口往下爬,像藤蔓,还微微发烫。
“这是‘锁魂蛊’的残留。”我说,“发作时七窍流血,神志全失。你们阵法公会禁研名录第三条,明令禁止炼制此蛊。”
那弟子哆嗦着说:“那天……地图让我们走东谷,可东谷根本没路。我们进了雾,没走两步,就开始吐黑血……是楚师兄把我们拖出来的。”
黑袍人猛地站起:“一派胡言!任务路线由你们自行决定,出了事反倒怪起公会?”
我笑了。
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烧焦的纸片,只剩半角,但上面的墨迹清晰——淡青色,带点荧光,边角有波浪纹。
“认识这墨吗?”我问。
执事长老眯眼一看,脸色变了:“这是……阵法公会特制灵墨,三年前就停用了。”
“对。”我点头,“专用于内部密令传递。而这张图——”我把纸片展开,“指引我们进入‘灵丝傀线阵’禁区,正好是你们三年前封禁的区域。”
底下嗡声炸了。
有人开始交头接耳:“他们是不是想让我们死在里面?”
“不然为啥偏偏在回路上设埋伏?”
我环视一圈,声音压低:“他们不怕我们死在边陲。他们怕我们活着回来,说出真相。”
全场静了两息。
然后,一个黑袍人突然拍案而起:“你有何证据证明我们勾结万毒窟?!空口白牙就想定罪?”
我没急着答。
反而转头,看向广场边缘那个扫地的老和尚常站的位置。
空的。
竹扫帚不在,破碗也不在。
可我记得他昨夜说的话——“等大会。”
还有那句,“债你得还。”
我低头,摸了摸断剑的裂缝。烛九阴在里面没出声,但蛇首微微动了下,像是点头。
我收回视线,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纸。
比刚才那张更残,只剩拇指大一块,上面写着几行小字:
“血引已布,待归途断。
人若归来,格杀勿论。
——印下。”
我把纸摊开,举高。
“血引”两个字还在微微发红,像是刚写上去的。
而落款处,有个模糊的印痕。圆形,中间裂了道缝,像被火烧过。
我盯着那三个黑袍人,说:“这个印,是你们公会监察司的暗印。每五年换一次,现在这枚,是第十七任司主专用。”
有人当场倒吸一口冷气。
执事长老冲过来一看,脸色刷白:“这……这不可能!监察司文书从不出库!”
“不出库?”我冷笑,“可你们忘了,有人爱偷懒。”
我瞥了眼高台角落:“上个月,你们有个文书弟子,在茶馆丢了半块玉牌。他以为捡回来了,其实换了个赝品。从那天起,你们的密令,就有人抄了一份。”
黑袍人终于坐不住了。
中间那个猛地站起,声音发抖:“你……你这是栽赃!”
“栽赃?”我反问,“那我问你,为什么锁灵逆阵的阵眼,会和我体内佛性共鸣?为什么噬灵蚓皇的护雾,会被特定频率的阵波吞噬?为什么——”
我咬破指尖,往断剑上一抹,血顺着剑身流下,滴在残碑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为什么我的血,能激活你们的阵纹?”
全场死寂。
顾长风在我身后低声道:“他们慌了。”
我说:“当然慌。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我不需要再讲证据了。”
我抬头,看着那三人,缓缓开口:“接下来,我要请出下一个证人。”
话音未落,广场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人影踉跄着冲进来,披头散发,衣服破烂,脸上全是血。
他扑通跪在地上,手指死死抠住石板,嘶吼出一句:
“他们让我假死!说只要我装作被杀,就能活命!可他们……他们根本没打算留活口——”
我认得他。
是任务中“失踪”的四师弟,陈小角。
他抬起脸,瞳孔已经散了,可嘴角还在动:
“楚师兄……救我……我看见……他们用银丝……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