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落地,背面那三个字像刀刻进泥里——“你输了”。
我盯着它,一动没动。
顾长风站我旁边,呼吸都压成了蚊子哼。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他在怕什么。
怕我慌。
可我没慌。
我蹲下去,手指抠了抠那片叶子,翻了个面。正面干干净净,连个虫咬的洞都没有。
这字不是写在叶上的,是写在“命”上的。
有人在告诉我:你布的局,我看得见。
我咧了下嘴,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他们怕了。”
顾长风一愣:“你说啥?”
“怕了才写字。”我扯了扯灰袍袖子,露出半截缠着草绳的手腕,“真赢的人,哪有空写纸条吓唬小孩?那是心虚,是试探。”
他没吭声,但肩膀松了半寸。
我知道他信了半句。剩下半句他不信——其实我也怕。
怕这人太懂我。
懂我爱用假阵眼骗人,懂我会在最松的地方埋最毒的蛊,更懂我从来不会把真杀招摆在明面上。
所以他反手就点破:“东南眼废了?那你现在站的,就是真眼。”
操。
我心里骂了一句,脸上还得笑。
我摸出噬灵蚓皇头上的草环,轻轻弹了三下。蚯蚓尾巴一抖,彩虹雾里那颗“红点”突然炸开,分裂成九个,像九颗心跳的蛊卵,齐齐跳动。
这是启动信号。
不是给敌人的,是给我的。
陷阱,该收了。
我低头咬破指尖,血珠刚冒出来,就被风吹得有点凉。我抹在断剑上,画了个倒五芒星的引符。
烛九阴蛇首一颤,嘴一张,吐出几个字:“影替光,虚吞实。”
我笑了:“对,该虚的都虚够了,现在——来点实的。”
剑尖往地上一插,正好落在裂纹组成的阵心上。
刹那间,彩虹雾“唰”地变黑,像墨汁倒进水里。银网崩解,化成万千毒蛛丝从地底暴起,带着尸毒的腥气,缠住已经踏入矿坑方向的前锋队伍。
他们反应不慢,有人甩出火符,有人祭盾,可这些玩意儿碰上毒蛛丝,就跟纸糊的一样——丝线一绕,盾裂,符烧,人倒。
更绝的是尸气。
我早把毒血混在彩虹晶核里,埋在矿坑口。现在阵法一引,十年积攒的怨气“轰”地冲出来,化成一片片黑影人形,拖着锁链,扑向剩下的敌人。
有人惨叫,有人想退,可退路早被毒雾封死。
顾长风看得眼都直了:“你……真把尸气炼成兵了?”
“哪有那么玄乎。”我啃了口果核,“就是让死人自己爬出来讨债。他们十年前被活埋,工头是谁?现在见着穿执法堂袍子的,能不疯?”
他没笑。
我也笑不出来。
因为矿坑那边,冲天的黑雾里,有个人影站住了。
没退,没慌,也没中招。
他站在毒蛛丝和尸影的夹缝中间,抬手一挥。
血。
他的血滴在地上,毒蛛丝“滋”地冒烟,当场腐蚀出几个缺口。那群扑上去的尸影刚靠近,就被他指尖一划,判官笔虚点,整片黑气像被刀劈开,硬生生让出一条道。
操。
我瞳孔一缩。
这血……能破阵。
更吓人的是,他抬手,笔尖直指我站的地方。
“东南眼废了?”他声音不高,却像钉子一样扎进耳朵,“那你现在站的,就是真眼。”
我后背一凉。
不是怕他猜中,是怕他**早知道**。
他知道我会假戏真做,知道我会用假阵眼引人入矿坑,更知道——我真正的阵心,从来就没挪过地方。
他不是中计。
他是顺着我的计,反手给我挖了个坑。
“顾长风。”我低喝,“死门开。”
他一愣:“现在?不是说等他们全进去再……”
“现在。”我盯着那血影,“再等,咱们就得进去陪他们了。”
他咬牙,抬手掐诀,西北方向一道虚门“哗”地拉开,黄雾翻滚,像是通向荒坟。
可我没动。
我从怀里掏出一颗果核,塞进噬灵蚓皇嘴里。
蚯蚓眼睛一瞪:“你干啥?”
“吃。”我说,“吃完给我放个大的。”
它“嗷”一嗓子,憋了两息,然后——
“噗!!!”
一声震天响的彩虹屁炸出来,雾气倒卷,灵流乱颤,整个阵法的灵压瞬间失衡。
那血影人猛地一顿,判官笔偏了半寸。
好机会。
我一把扯下灰袍内袋,七色毒粉混合沙土往空中一扬,烟尘炸开,遮住视线。
“走!”我低吼,“进虚门!”
队伍开始撤。
可就在这时,那血影人突然吼了一声:“辣椒粉!”
我脑子“嗡”一下。
完了。
下一秒,十几包红粉从暗处抛出,洒在毒雾上。我埋在四周的隐蛊“噼里啪啪”全抽了,像被烫熟的蚯蚓,蜷在地上不动了。
他**知道**我有蛊。
他知道我爱藏蛊在土里、树上、甚至落叶背面。
他知道我怕辣椒粉。
这他妈不是对手,是熟人。
“楚昭然!”顾长风回头吼,“快走!”
我没走。
我站在原地,把最后一滴血抹在草环上。
噬灵蚓皇浑身一震,彩虹雾倒卷回来,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盾,刚好挡住飞来的三道血刃。
“烛九阴。”我盯着那血影人,“倒着念阵诀。”
蛇首一颤,吐出几个字:“逆脉引,血归心,杀自招。”
我闭眼,顺着那调子在心里默念三遍。
阵法逆流。
地底的毒蛛丝突然调头,不再往外缠人,而是往阵心收拢——像一张巨口,要把所有踏入过这片地的人,全都吞进去。
矿坑里的敌人开始惨叫,有几个已经踏出半步的,硬生生被丝线拽回去,拖进黑雾。
可那血影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
嘴角上翘,十五度。
像面具。
我脑子“轰”地炸了。
不是吧……
他抬手,判官笔在空中一划,一道血线直冲我面门。
我侧头躲过,血线擦着耳朵钉进身后的石头,石头“滋”地冒烟,裂成两半。
他没再攻。
他只是站着,像在等什么。
等我动。
等我露破绽。
等我带着队伍彻底钻进那个“虚门”。
可我忽然不走了。
我站在原地,从补给袋里摸出一张符纸。
空白的。
我咬破指尖,飞快画了张阵图。
标了个红点,写着:“左三步,破绽。”
然后我把它往地上一丢。
风一吹,纸飞了半丈,落在泥里。
我盯着那血影人,笑了:“你不是想看我输吗?”
“那我——”
“给你看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