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三师弟从石头上滑了下来,腿一抽,整个人歪在地上,手死死抓着伤口,指缝里往外冒蓝黑色的黏液,一股子腐甜味直冲脑门,像是烂熟的桃子混着铁锈。
没人动。
几个弟子往后退了半步,有人手摸到剑柄,又缩回去。这味儿不对,不像是伤重溃烂,倒像是……什么东西在里头活了。
我蹲下去,撩起破袍子,压住他小腿上那道裂开的口子。布一沾上那黏液,“滋”地冒起一股白烟,洞口冒烟的范围更大了。
指尖搭上他手腕,脉跳得乱,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走。我舌尖顶了顶上颚,一股子腥气从喉咙底下翻上来——蛊王的劲儿上来了。
竖瞳一闪,我一眼就看见他经络里爬着的东西:细如发丝的黑线,顺着血路往心口钻,每动一寸,那黏液就多一分。
这不是沼泽毒。
这是蚀心蛊毒。
谁下的?
我手不动声色滑到他后颈,指腹一压,顺着脊椎往下探——这是我要种蛊的前兆,别人看我这动作都怕,可这次我没真下蛊,只是借这力道,把一丝蛊息顺着他的脊骨送进去,探那毒的来路。
果然,毒是从外头种的。不是碰了什么脏东西,是有人在他伤还没结痂的时候,把蛊引子抹进了伤口。
我收回手,顺手从嘴里把那颗啃了三天的果核吐出来,往那滩黏液里一丢。
果核刚沾上,表面“噼啪”炸开一层泡,转眼化成黑水,只剩个焦黑的芯子沉底。
我抬头,扫了一圈:“这毒,能化金铁。你们觉得,是泥里长出来的?”
没人吭声。
顾长风皱眉:“会不会是阵法残留?”
“阵法不长牙。”我冷笑,“这毒认人。它专挑信‘捷径’的下嘴——他踩了伪地图的线,所以它醒了。”
我扯下袖子里层一块布,抖手一扬,一层金粉洒在左三师弟伤口上。粉一落,伤口“嗡”地一颤,泛起一层极淡的紫光。
辨蛊尘响了。
这毒,是活的,是外来的,是被人带着进来的。
我咳嗽了一声,袍袖顺势一挡,遮住右盾手那边。竖瞳再起,顺着那紫光往人群里扫。
金粉飘过右盾手袖口时,内衬一闪,一抹红光快得像火星跳了一下。
我眼没眨。
那是蛊引符纸,半片,藏在袖袋里,正微微发烫。
有人带着钥匙。
我收回视线,低头给左三师弟包扎,手指在布条上轻轻一捻,一粒彩虹晶核碎屑就滑进了指缝。我借着给他按压伤口的动作,把碎屑悄悄蹭进了他鞋底的旧阵纹里。
阵纹一震,无声激活。
窥蛊阵,成了。
这阵不显山不露水,跟行军护阵一个样,但它会慢慢吸周围蛊引的波动,谁身上有异动,它就往谁那边偏一偏。我不用找,它自己会把线拉出来。
我站起身,一掌拍地。
掌心落下时,阵纹微亮,窥蛊阵顺着地面裂痕铺开,像撒了一张看不见的网。
我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见了:“伤你们的,不是阵,不是妖,是人。”
空气一静。
“这毒,是冲着信地图的人来的。”我指了指左三师弟,“它不是要他死,是要他当饵。等他烂透了,毒气一散,整支队伍都得跟着疯。”
左三师弟眼神涣散,嘴里嘟囔:“……我不该捡那张纸……那图……看着太准了……”
我眼皮一跳。
他记得。他记得自己是因为信了那张从地上捡的纸,才走错了路。
这毒,是惩罚。
顾长风低声道:“你是说,队伍里有人……故意带毒进来?”
“不是带毒。”我摇头,“是带‘引’。毒是死的,引是活的。有人身上揣着能唤醒这毒的东西——就像钥匙,插进锁眼,门就开了。”
我顿了顿,看着众人:“现在钥匙在谁手里,我不知道。但我知道——”
我抬手指向右盾手方向,又缓缓收回,落在地上那枚焦黑的果核上。
“今晚谁梦到蓝光,谁身上就有鬼。”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我从怀里摸出一颗拇指大的晶核,通体七彩,还带着点温热——噬灵蚓皇今早刚拉的,新鲜货。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掌碾碎,把粉末敷在左三师弟伤口上。
晶核一碰那蓝黑黏液,“嗤”地一声,腾起一股青烟,黏液像是活物般缩了一下。
左三师弟闷哼一声,额头冷汗直冒,但呼吸稳了些。
“它吃的是剑灵,克的是邪物。”我把剩下的碎屑塞回怀里,“今晚谁睡不着,谁梦到伤口发烫,来找我。我不收钱,只收实话。”
顾长风看了我一眼:“你要查,为什么不直接动手?”
“打草惊蛇?”我冷笑,“蛇还在洞里,我一掏,它跑了,下回咬的就是你。”
我蹲下身,指尖在左三师弟鞋底划了道痕,正好盖住刚才埋下的晶核碎屑。
“它现在醒了,就得让它以为——我们还在睡。”
我站起身,拍了拍灰袍上的土,破洞里七色毒粉洒了一地,像不小心漏的。
其实不是漏。
那是饵。
谁捡,谁中招。
我转身,朝队伍前方走了两步,脚踩在刚才布下的阵纹上,微微一沉。
窥蛊阵开始转了。
我能感觉到,有一丝极弱的红芒,在右后方某个位置,轻轻颤了一下。
像心跳。
我停下,没回头。
“都听着。”我说,“接下来,谁也不准碰别人的伤口,不准换药,不准靠近昏迷的人。谁要是半夜醒来,发现身上有甜味——”
我回头,目光扫过右盾手的袖口。
“别喊,别动,直接来找我。”
说完,我蹲下,从地上捡起那颗焦黑的果核芯。
我把它塞回嘴里。
嚼了两下。
“咯。”
一声脆响。
队伍里,有人袖口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