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人熙熙攘攘,玄灯蹲在地上,前面的衬布上摆着他自己做的各种毒药。
“唉,都在这儿蹲了一天了,就卖出去两瓶,这钱可太难赚了。”
这时白灯的声音飘到他耳朵里:“正派的人找到我们了,青灯和四个小孩都被抓了,别回幽冥山,去幽谷。”
“可恶,正派的人这么快就找来了。王天寿那老东西背着我们做了什么?不管了,总之应付不来我就跑,死道友不死贫道。“玄灯想着想着,竟然咯咯咯笑起来,脑海中浮现出各种同伴凄惨的死状,他就在旁边看着。对于他来说什么兄弟朋友间的情义都没他自己的命重要,哪怕是血亲,在关键时候也可以舍弃,甚至他心里不会有一丝忧伤、一丝自责。
要说这玄灯啊,他从前还不是这种没心没肺的样子,虽然相比正常人他确实显得有些不正常,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正常的。只是他常常脑子里冒出些很恐怖的画面,比如说他把他周围的人都杀了。这种想法不是一次两次,从他小时候记事起就常常这样。他七岁时把这事跟母亲说,母亲听后气愤地抓起一旁的鸡毛掸子狠狠揍了他一顿。一边打一边骂:”你个小畜生!扫把星!居然想杀你亲娘!我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之后他母亲把这事说给村里一起洗衣服的好姐妹听,对方诧异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孩子?我看呀,他怕不是中邪了,你要不带他去找隔壁村的神婆看看吧。”
“管用吗?”
“我听说老王家儿子中邪就是她给治好的。”
“行,赶明儿我就带他去给那神婆瞧瞧。“
于是第二天一早,母亲便一手牵着他,一手提着五个鸡蛋去了隔壁村的神婆家。
只见那神婆眯着眼睛盘腿坐在蒲团上,嘴里嘀嘀咕咕念念有词,母亲一见到神婆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求求您帮我看看我家孩子吧,他怕是中邪了,居然想把我们一家都杀掉。“
神婆微微睁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往下撇,鄙夷地说:”从你们进屋的那一刻我就看出来了,这个孩子就是中邪,他身上有不好的东西,那东西一直缠着他。幸好你们带他来的及时,要是晚点,那他就真要害死你们一家了。“
”那您有办法吗?“
”当然有。既然这附近的人都叫我一声’半仙‘,那我肯定要有足够的本事。“
说完,神婆站起来,咬破自己的右手食指尖,在一旁的黄纸上画了一个符,又把符纸夹在手指间到油灯上点燃,把点燃的符纸放进茶水里面,最后再抓一把香灰撒进去,递到他面前:”喝下去,喝了你就没事了。“
一旁的母亲推着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他说:”赶紧喝啊,愣着干什么,快喝快喝。“
他懵懵懂懂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就表情扭曲:“娘,难喝。”
母亲见他嫌难喝不肯喝,便直接夺过茶碗,捏着他的腮帮子强迫他张大嘴巴,把符水往他嘴里灌。不少符水顺着他的下巴流到衣领里面。把这一碗符水灌完后,母亲捂着他的嘴巴不准他吐,让他无论如何也得咽下去。
“咽下去!不准吐!听见没有!吐了今天晚上你就没有饭吃!”
他强忍着恶心咽下符水,母亲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半仙,这下我儿子身上的邪祟就没有了吧。”
“没错。今后他要是还像这样就立马带他来找我。”
“好的好的。”
他中没中邪不清楚,反正这次之后他在母亲眼中确实是变成正常人了。其实他只是把那些想法都深埋在心底,不敢再跟母亲说。
他十五岁那年,旁边的溯清门在镇上贴了告示说要招打杂的。母亲立马撺掇他去,说让他进溯清门以后跟那些仙长要点仙丹回来,让全家人都能长生。
进入溯清门后他每天就是干些扫地擦桌子的活,但他常常在弟子们练功的时候躲在柱子后面偷看,久而久之他竟然也学会了些修炼之法。一位仙长看他天赋不错,便给他一个机会,只要他能辨别出摆在他面前篮子里的一百种药材,并说出这些药材的名字和功效就让他拜入溯清门。
他做到了。
仙长夸他是百年一遇的药学奇才,高兴地将他收到自己门下。他也不负众望,很快成为了弟子中的佼佼者,一度是师父的骄傲。但他的父母常常找到山上,让他给他们仙丹,用亲情血缘来绑架裹挟他。并且愚昧的认为他既然已经是溯清门的弟子,就应该有数不尽的仙丹,而且可以随便送人。
如果只是普通的益寿丹和驻颜丹确实取之不尽,只是每个弟子每月只能拿到二十颗,想要更多的话就需要自己搞材料来炼制。可他父母想要的不是益寿丹,想要的是那种吃一颗就可以增加几百年寿命的“仙丹”。这种丹药别说溯清门没有,放眼整个修仙界也没有,能达到这种效果的只有太上老君的金丹。
终于他忍无可忍,他痛恨咄咄逼人的母亲,讨厌在一旁煽风点火的父亲,还有那一帮贪得无厌的穷亲戚。他心里阴暗的那部分、被隐藏了十几年的那部分在二十八岁的那天全部暴露无遗。他亲手斩断了束缚他二十八年的枷锁,那是无形的、看不见的、但能切实感受到的。他出生时稳婆剪断的脐带是连接他们母子的身体的,二十八岁时剪断的是连接他们羁绊的。
杀完人后,他像想象中那样站在一片血泊中仰天大笑,笑容越来越狰狞、越来越放肆,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从前那个和普通人没有区别的自己只是自己的一小部分,现在的他才是完整的。
在犯下这种大逆不道的罪行之后,全镇子的人都要求将他处死,师门也对他十分失望,决定将他永世囚禁在地牢内,用锁链捆住他的手脚,每时每刻都要承受雷击的痛苦,并在他的眼睛里留下烙印,那不仅仅是烙印,更是灵魂的封印,他死之后无法进入轮回,灵魂只能在人间不停游荡。
本来以为他就要在地牢中度过悲惨的余生了,可不知怎的,他竟然逃跑了。此事在溯清门地界掀起了不小的风浪,那段时间家家门窗紧闭,大白天也闭门不出。
他从地牢出来以后就晕过去了,再次醒来是在溯清门地界外的一条河边,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全部忘得一干二净,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他:“快跑······快跑······”
就这样,他马不停蹄地一直跑一直跑,一路从璃国跑到傀域。后来就被风清朗捡到,把他带回去,王天寿一看见他眼睛了里的烙印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再加上他在药学上确实有才能便留下他,还允许他随意抓人来试药。他在傀域好像是鱼儿回到了海洋,从来没像现在这般自在。
天黑之后,玄灯不紧不慢地走进幽谷。此时幽谷里起了瘴气,他用袖子捂住口鼻,嘴里还哼着曲子。走着走着,前面一个坟墓被人掘开,里面腐烂了一半的尸体也被拖出来,一半身子靠在地上,一半身子还在棺材里面。玄灯一时兴起,脚步轻快地走过去,抬脚、瞄准,”啪嗒“,尸体的脑袋被他踢下来,掉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米远,一只眼珠子从眼眶里掉出来,耷拉在外面。
“让我来幽谷,也没说是幽谷的哪儿,真是的,再往前走走吧。”
玄灯慢悠悠地一直走到幽谷尽头,一个破烂的竹屋映入眼帘:“不会就是这儿吧,这也太破了。不管了,进去看看。”
推开破门,房子中间是深不见底的大洞,玄灯喃喃道:“就是这里吗?”
他丝毫不迟疑,立刻就跳下去,穿过长廊见到了在里面等候的王天寿和白灯。
“到底怎么回事?青灯怎么会被抓走?他挺厉害的,除非对方是好几个结丹修士,否则怎么可能。”玄灯问。
白灯解释道:“对方是御灵宗的,就是那五个新来的小孩,他们还带着上古凶兽。”
“原来那声吼叫是上古凶兽发出的,我说呢,怎么杀伤力这么大。那接下来怎么办?就在这里躲着韬光养晦?还是——?”
“借正派的手除掉阎罗殿。”
“哦?怎么借?”
“用我的面具。”
“呵,有意思。那我呢?我还有事做吗?”
“你的神仙丸给我,全部。”
“拿来做什么?“
”你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