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库斯缓缓地、缓缓地放下了圣徽。
水晶的光芒黯淡下去。
他失败了。
物理上，他只找到了一堆无用的“肥料”；灵魂检测上，他也未能捕捉到决定性的、无可辩驳的黑暗证据。那一闪而逝的灰线，太微弱了，根本无法作为将一位帝国贵族定罪为“异端”的铁证。
尤其是在这位贵族表现得如此“虔诚”的情况下。
大厅里的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马尔库斯和亚恩身上。
“看来……是我多虑了。”马尔库斯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他收起了圣徽，那股压迫性的气场也随之消散。但他看向亚恩的眼神，却变得更加深邃和复杂。
他知道，事情绝非表面那么简单。这个年轻人，要么是清白的，要么……就是一个连圣光都能欺骗的、可怕的伪装者。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今天能轻易拿下的。
“执事大人明察秋毫。”亚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他知道，自己刚刚在悬崖边上走了一遭。他脸上的狂热表情褪去，恢复了谦卑恭敬的样子。“那么，关于什一税……”
他主动提起了这个最实际的问题，将气氛从紧张的宗教审判，拉回到现实的世俗交易中。
这是在给马尔库斯一个台阶下。
马尔库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了然。他今天空手而来，如果再空手而归，不仅在塔利克男爵面前无法交代，他自己的权威也会受损。
“黑森林边陲领今年的什一税，是十五枚金币。”马尔库斯报出了一个数字。
卡尔的脸色瞬间变了。十五枚金币！这对于黑森林领来说，几乎是天文数字。别说现在，就算是老领主在世时，一整年的全部收入，也未必有这么多。这根本不是征税，而是敲诈！
亚恩却面不改色，仿佛这个数字再合理不过。
“当然，这是我们应尽的义务。”他微笑着说，然后话锋一转，“但您也看到了，执事大人。我的领地刚刚经历变故，又如此贫瘠，实在拿不出这么多现金。不过……”
他顿了顿，抛出了自己真正的筹码。
“我愿意用另一种更有价值的东西，来代替金币，献给教廷。”
“哦？”马尔库-斯眉毛一挑，来了兴趣。
“硝石。”亚恩缓缓吐出这个词，“就是您刚才看到的，那种能让植物疯长的‘盐’。我的人民正在领地各处开采它。我愿意将今年开采出的全部硝石，除去我试验肥料所需的部分，其余的全部上缴给教廷，用以抵税。”
马尔库斯的眼睛猛地眯了起来。
作为教区执事，他当然知道硝石的真正价值。它不仅仅能用来做肥料。在炼金术中，它是制造各种强效药剂、腐蚀性液体，乃至某些……特殊照明粉末的关键原料。它的价值，远比在泥土里高得多。
教廷的炼金工坊，每年都需要从商人手中高价购买硝石。
亚恩的提议，看似是用不值钱的泥土换取金币的豁免，实则是一份极具诱惑力的长期供货契约。
“你有多少？”马尔库斯不动声色地问。
“只要我的领民不停地开采，它就源源不断。”亚恩回答，“我保证，第一批，就在一个月内，我能为您提供不少于五百磅的纯净硝石晶体。其价值，绝对远超十五枚金币。”
马尔库斯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五百磅！这个数字让他震惊。要知道，整个东境教区，一年能收集到的硝石也不过千磅左右。这个贫瘠的领地，居然有如此丰富的矿藏？
他立刻明白，这才是这个年轻人真正的底牌！
他用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吓退了世俗的贪狼；又用一份无法拒绝的利益契约，来“喂饱”教会这条更难缠的渡鸦。
好手段！好心机！
马尔库斯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儿子还年轻的领主，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真正的寒意。这已经不是“狡猾”可以形容的了，这是一种……将人心和利益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可怕的智慧。
“成交。”马尔库斯几乎没有犹豫。
他不能拒绝。这份契约，对他，对整个东境教区，都意义重大。至于亚恩身上那点“异端”嫌疑……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可以暂时被“遗忘”。
“我会在一个月后，派人来接收货物。”马尔库斯最后说道，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亚恩大人，希望你是一位信守承诺的、虔诚的领主。”
“圣光见证，我从不食言。”亚恩躬身道。
马尔库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带着他的人离开了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