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祖师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在孙悟空心头炸开。
他来了！他果然察觉了！
孙悟空浑身猴毛瞬间倒竖，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那丝源自混沌本能的暴戾冲动，他脸上迅速堆起前世那副带着几分惫懒和恭敬的笑容，一把拉开了石门。
“祖师？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他侧身让开，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受宠若惊。
月光下，菩提祖师依旧是一身朴素的八卦道袍，面容清癯，眼神温润，看不出丝毫兴师问罪的迹象。他迈步走进这简陋的洞府，目光随意扫过，石床、石凳，别无长物，最后落在孙悟空身上，淡淡一笑。
“不必惊慌。夜深人静，忽然想起些旧事，心中略有感触，便信步走走，瞧见你这儿还亮着光，就过来看看。”祖师的声音平和，自顾自地在石凳上坐下。
孙悟空心中念头飞转，信步走走？骗鬼呢！这老倌儿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我这最外围弟子的洞府来“感触”？他手脚麻利地想去倒水，却发现连个像样的茶杯都没有，只得讪讪地站在一旁，抓耳挠腮，将一只不安分的猢狲模样演得十足。
“弟子愚钝，扰了祖师清静。”
菩提祖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忙活，目光却似有深意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缓缓道：“悟空，你今日与广深切磋，所用之力，刚猛暴烈，迥异寻常啊。”
来了！正题来了！
孙悟空心头一紧，脸上却挤出几分“后怕”和“困惑”：“祖师明鉴！弟子……弟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脑子一热，拳头就出去了！现在想想还后怕呢，万一失手打死了广深师兄，可怎生是好！”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祖师的脸色。
菩提祖师闻言，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色，却并未深究力量来源，反而话锋一转，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悟空，你观这天地，是善是恶？是真是假？”
孙悟空一愣，完全没料到祖师会问这个。他沉吟片刻，回想起前世被压五行山、西行路上所见众生百态，以及今夜在石壁上看到的那些破碎而惨烈的远古画面，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收敛了嬉皮笑脸，认真答道：“回祖师，弟子觉得……天地不分善恶，只循法则。至于真假……”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眼睛看到的，也未必就是真的。”
就像前世，他以为的齐天大圣威风凛凛，实则不过是落入彀中的困兽。
菩提祖师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是赞许还是其他，又道：“那你可知，为何神通难敌业力，为何造化终归劫数？”
这个问题更加深邃，直指洪荒天地最根本的规则。孙悟空皱起眉头，努力思索，前世今生的记忆交织，尤其是那“变数”二字在他脑中盘旋，他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可是因为……命数早定，一切挣扎皆是徒劳？”
说完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话里的不甘与叛逆，几乎不加掩饰。
洞府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月光透过石窗，洒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菩提祖师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中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与他平日超然物外的形象格格不入。他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石壁，望向了无尽遥远的过去未来。
“命数……”祖师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缥缈，“悟空，你乃灵明石猴，天生地养，你的跟脚，比你自己知道的，要深得多。”
孙悟空屏住呼吸，知道最关键的时刻要来了。
“天地为盘，众生为子。下棋的人，想赢。而棋子……”祖师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孙悟空身上，变得无比深邃，仿佛要将他灵魂看穿，“若棋子有了自己的想法，甚至想变成棋手，你猜，下棋的人会如何？”
嗡！
孙悟空只觉得脑海轰鸣，祖师这话，几乎是挑明了！他知道！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他知道我的不同，知道我的反抗之心！他是在警告我，还是在……点拨我？
“祖师，我……”孙悟空喉咙发干，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菩提祖师却缓缓站起身，走到了洞口，望着窗外的月色，背对着孙悟空，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此地，能遮蔽天机，亦能……窥见一线真实。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祖师的身影如同融入月光般，渐渐变淡，最终消失不见，只留下那句蕴含了无限信息的话语，在狭小的洞府中回荡。
孙悟空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冷，却又有一股热血直冲顶门！
灵台方寸，斜月三星！此地能遮蔽天机！难怪系统敢在这里如此活跃！难怪祖师对我的异常似乎有所察觉却并未深究！他是在默许？还是在利用？
而“窥见一线真实”……指的难道就是今晚我在石壁上看到的那些景象？祖师知道我去过禁地？他甚至可能……是故意让我看到的？
还有“棋子”与“棋手”的比喻！这几乎是在明示他，洪荒天地就是一场巨大的棋局，而他现在，连跳出棋盘的资格都没有！
太多的信息，太多的疑问，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孙悟空的心神。菩提祖师今晚的到来，非但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反而将更深的迷雾笼罩了下来。
这位授业恩师，看似超然物外，实则深不可测。他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是桎梏命运的帮凶，还是……对抗命运的同盟？
孙悟空走到洞口，望着祖师消失的方向，又抬头看向那轮仿佛亘古不变的明月，紧紧握住了拳头。
无论祖师是何种立场，无论前路有多少迷雾，有一点是确定的——力量！他需要更快地获得足以打破棋盘、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
系统的警告，石壁的幻象，祖师的箴言，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风暴将至，时间紧迫！
他转身回到洞内，盘膝坐下，不再有任何犹豫，开始全力运转功法，吸收着体内那道纹碎片的力量，同时将心神沉入系统光屏。
“下一次签到在哪里？我需要更快的速度变强！”
洞外，夜风吹过，树影婆娑，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这座小小的洞府，以及里面那只决心逆天改命的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