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吹过铁皮墙缝，我嘴里还泛着毒囊那股子腥臭味，脚底的水泥地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错觉。
头顶的锈铁皮“哐”地抖了抖，灰尘簌簌往下掉。我眼皮一跳，几乎是同时，手已经拽着洛昭后领往后一拉。她踉跄半步，我侧身挡在她前面，就看见前方那扇半塌的石门“轰”地炸开，碎石飞溅，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
一群东西冲了出来。
灰白皮肤，关节反折，眼眶里淌着黑水，四肢着地爬得比狗还快。最前头那只张嘴就扑，獠牙离我脸不到十寸，被我抬膝顶碎了下巴，骨头碴子直接从后脑勺戳出来。
“又来？”我啐了一口，抹了把溅到脸上的黑血。
洛昭站稳了，没吭声，袖口一抖，三枚铜钱已经掐在指间。她闭眼，嘴唇微动，手指一扬，铜钱在地面弹了两下，滚出个斜三角。
她睁眼：“东边，生门。”
我扭头就往东跑，没问为什么，也没看苏清雪在不在后面。
跑了两步，我忽然停住，转身一把将洛昭捞起来往背上一甩。
“哎——”她惊了一下，手本能地搂住我脖子。
“别松手。”我喘了口气，“你指路，我跑腿。这地方岔道多，别等我走错再回头。”
她没挣扎，也没说话，只是把脸偏开一点，发梢扫过我耳朵，有点痒。
我咬牙提速，脚底踩碎了几根枯骨，通道两侧的破铁架被风刮得哗啦响。身后那群玩意儿已经追上来，嘶吼声混着指甲刮地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左！”洛昭突然喊。
我猛地拐进左侧窄道，刚过转角，就听见“咚”一声，一只尸怪撞在墙上，脑袋直接撞瘪了。
“你这卦……真准？”我喘着问。
“闭嘴！”她声音有点抖，“上次翻墙你心跳快得跟打鼓似的，现在还敢分心？”
我咧了下嘴：“那会儿是因为你踩我手了。”
“那是你手放错地方！”
“我那是准备接你！”
她不吭声了，搂我脖子的手却紧了点。
身后动静没停，又有几只从天花板爬下来，爪子在铁皮上刮出刺耳响声。我眼角余光瞥见一只从上方扑来，下意识往右闪，结果右墙后面也藏着一个，差点撞个满怀。
千钧一发，我左脚蹬地，整个人拧身横移，后背狠狠蹭过铁架，火辣辣地疼。怀里洛昭“嘶”了一声，估计也被刮到了。
“你还行不行？”我吼。
“三十秒……才能再卜一次。”她声音有点虚，“刚才那次……耗神有点多。”
我心头一沉。三十秒，在这种地方等于等死。
通道前方出现三岔口，左边黑漆漆，右边有水声，中间一条道挂着几根垂下来的电缆，像绞索。
我放慢脚步，耳朵竖着听后头动静。尸群越来越近，至少七八个，脚步杂乱但速度不减。
正犹豫，忽然感觉怀里人身体一僵。
“别动。”她贴在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右边……有东西在动水里。”
我立刻打消走右边的念头。
左边太黑，中间有电缆，怎么看都不像好路。
“信你一次。”我低声道，“要是我死在这儿，下辈子找你算账。”
说完，我抬脚冲向左边黑暗。
刚跑五步，头顶“啪”地一声，一截电缆断了，火花四溅，照亮前方——地上全是粘液脚印，一路延伸进黑暗。
我头皮一麻，正要后退，洛昭突然拍我肩膀：“等等！卦象没说错，生门就在东，这条路……是最近的。”
“最近不代表安全！”我吼。
“但别的路更死。”她声音冷静下来，“你要是不信，现在放下我，咱们各走各的。”
我沉默两秒，咬牙：“行，我信你一次。但你要记住——”
话没说完，身后传来金属断裂声。
我回头，只见苏清雪终于跟上来了，手里剑没出鞘，但步伐稳健，眼神死死盯着我们。她没加速，也没减速，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跟着。
“你还真跟来了？”我喊。
她没理我，只是扫了眼我们所走的方向，眉头微皱，但没停下。
我收回视线，继续往前冲。
越往里走，空气越闷，地面开始出现积水，踩下去哗啦作响。头顶管道滴水，节奏怪得像在打拍子。
“还有多久到出口？”我问。
“快了。”洛昭说，“再过两个拐角，应该就能看到光。”
“什么光？”
“不知道……但卦象显示，那是生门的方向。”
我哼了声：“你这卦要是骗我，我可没力气背你回去。”
“你要是嫌累，现在就能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你跑得过那些玩意儿？”
“我不用跑，我可以卜。”
“你卜一次要三十秒，它们追上来只要五秒。”
她不说话了。
又拐了个弯，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微光。
不是电灯，也不是日光，像是某种荧光苔藓贴在墙上，泛着青白色，勉强能看清路。
我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就在这时，洛昭突然“唔”了一声，身体往下滑了半寸。
“怎么了？”我问。
“没事……就是有点晕。”她声音弱了点，“卜卦耗神，加上颠簸……”
我心头一紧：“还能撑住？”
“能。”她抓紧我肩膀，“前面……右转，然后直走到底，有个铁门，出去就是缓坡……应该能甩开它们。”
“应该？”我皱眉。
“卦象只推到那里。”她顿了顿，“后面……我看不清。”
我咧嘴：“你还挺诚实。”
话音未落，脚下突然一滑。
积水底下有层滑腻东西，我整个人失去平衡，膝盖重重磕在地上。洛昭“啊”了一声，手差点松开。
我咬牙撑起，刚要继续跑，忽然感觉脖子后面一凉。
不是风。
是呼吸。
我缓缓抬头，正对上一只倒挂在天花板的尸怪，嘴角裂到耳根，口水滴滴答答落在我领口。
我屏住呼吸，慢慢抬手，摸向腰间那把从巨人身上扒下来的短斧。
可就在我手指碰到斧柄的瞬间，洛昭突然在我背上轻声说：“别动。”
我僵住。
她慢慢抬起右手，铜钱在指尖旋转，然后轻轻一弹。
铜钱飞出，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啪地打在尸怪额头上。
那玩意儿猛地一抖，眼眶里的黑水突然凝固，整具身体僵住，接着“咔”地一声，从中间裂开，掉在地上分成两半。
我咽了口唾沫：“你还能这么用？”
“一次。”她喘了口气，“再用……我就得靠你扛着走了。”
“那你最好省着点。”我站起身，重新把她往上托了托，“下次别等它快咬我了才动手。”
“我那是算准时机。”她嘴硬。
“你那是吓出肾上腺素了。”
她没回嘴，只是把脸埋低了些，呼吸喷在我后颈，有点烫。
身后追兵的嘶吼声远了些，似乎被刚才那道岔口拖住了。
我抓紧时间往前冲，终于看见她说的那扇铁门。锈得厉害，但没锁，门缝里透出外面夜色的微光。
“到了。”我喘着说，“你这卦……总算没坑我。”
“我说了，生门在东。”
“你还真把自己当指南针使？”
“你不也真把我当背包使？”
我笑出声：“你这脾气，也就我能背得动。”
话刚说完，脚下一空。
地面塌了。
一块腐烂的金属板直接陷下去，我整个人往下坠，本能地把洛昭往上一送，让她趴在边缘。我自己卡在洞口，一只手抓着铁皮边缘，另一只手撑着下面的断梁，整条胳膊都在抖。
“杨俊！”洛昭趴在地上伸手，“抓住我！”
我抬头看她，发丝乱了，脸上沾了灰，眼神却亮得吓人。
我咧嘴一笑：“你不是说我欠你一条命吗？现在你还不能丢下我。”
她咬唇，手往前伸得更远：“少废话，快上来！”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发力——
苏清雪突然出现在洞口边缘，低头看了我们一眼，眉头皱得更紧。
她没伸手，也没说话，只是转身面向通道深处，手按在剑柄上。
我顺着她视线看去。
黑暗里，一双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正缓缓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