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晓行夜宿，青城初至
天还未亮透，峨眉山金顶的云海刚泛起第一缕鱼肚白，林野已背着行囊踏上了前往青城山的路。行囊里只装着半块铜镜、半页《大日如来真经》、几包止血草药，还有贴身藏着的那枚护着白素贞真灵的暖玉。他走得极慢，每一步落下，胸口的伤口都像被钝刀反复切割，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嘴角不时溢出暗红的血珠，滴在青石板路上，很快被晨露冲淡。
可他不敢停。只要手碰到胸前温热的玉佩，想起白素贞最后那句“无论如何，要活下去”，他便觉得有股力量从玉佩里渗出来，顺着指尖流进四肢百骸，支撑着他继续往前走。山路上的雾气还未散尽，湿漉漉地沾在他的衣襟上，寒意透过布料钻进骨子里，却远不及心口那股“必须找到小青”的执念来得滚烫。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零星的村落。土坯房的烟囱里飘出淡青色的炊烟，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位穿着粗布衣裳的村民正围着石磨磨豆浆，见林野拄着树枝、脸色惨白地走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围了上来。
“小伙子，你这是咋了？咋伤成这样？”一位穿着蓝布围裙的大娘率先开口，伸手想扶他，却被林野轻轻避开。
“没事，大娘，就是登山时没注意，摔了一跤。”林野勉强挤出个笑容，声音嘶哑得厉害，“歇会儿就好，不耽误你们干活。”
“摔了？”旁边一位扛着锄头的大爷皱起眉头，凑近看了看他胸口的绷带，“你这伤口看着不像摔的，倒像是被啥东西砸过。前面就是卫生院，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劝着，有人递来热豆浆，有人要给他找干净的布条换药。林野心里暖得发颤，却还是一一谢绝了——他怕自己说多了露馅，更怕耽误时间，白素贞的真灵还在玉佩里等着，多耽搁一刻，就多一分风险。他谢过众人，接过一位小姑娘递来的半个红薯，咬着牙又踏上了路，身后还传来村民们叮嘱“慢些走”的声音，在晨雾里飘了很远。
就这样晓行夜宿，渴了就喝路边的山泉水，饿了就啃干粮，累了便靠在树干上歇片刻，胸口的伤口时好时坏，有时疼得他连呼吸都要放缓节奏。直到第三日午后，他终于走到了雅安境内，远远望见路边有家挂着“李记药铺”木牌的小店，木质门板上还贴着褪色的春联，便强撑着走了过去。
药铺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留着山羊胡，正坐在柜台后碾草药，见林野捂着胸口、脸色白得像纸，连忙放下药碾子迎上来：“这位客官，可是要抓药？看你这模样，像是受了内伤啊。”
“老板，给我来些止血、消炎的草药。”林野扶着柜台站稳，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最好是能快速止痛的，我还要赶路。”
老板接过铜钱，却没立刻去抓药，反而伸手搭在林野的手腕上，指尖刚碰到脉搏，脸色就变了：“你这脉象紊乱，气血亏得厉害，哪能再赶路？再说你要去的方向，可是青城山？”
林野一愣：“老板怎么知道？”
“这几日往青城山去的人少，且看你这伤势，不像是普通赶路的。”老板叹了口气，转身从药柜里拿出几包草药，又额外取了个小瓷瓶，一起递给他，“草药你拿好，按方子煎服，一日三次。这瓷瓶里是‘止血散’，疼得厉害就撒些在伤口上。不过我得提醒你，青城山不比峨眉山，前山虽有道观镇着，后山却险得很，近来更是不太平。”
“不太平？”林野心里一动，连忙追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可不是嘛。”老板压低声音，凑到林野耳边说，“前几日有游客去后山飞泉沟写生，回来后说见到了青蛇精——那蛇比水桶还粗，鳞片青得发亮，远远看过去像道青光。还有人在溪边捡到过蛇鳞，比手掌还大，老人们都说，那是当年跟着白娘子的小青回来了，是来寻仇的。”
“小青！”林野猛地攥紧拳头，指节都泛了白，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小青竟真的在青城山，喜的是终于有了线索。他连忙追问飞泉沟的具体位置，老板怕他出事，反复叮嘱“后山危险，酉时后绝不能进沟”，又给了他一张简易的路线图，才让他离开。
揣着路线图，林野的脚步快了许多，连胸口的疼痛都仿佛减轻了几分。他连夜赶路，月光洒在山路上，像铺了层银霜，他借着月光辨认方向，饿了就嚼几口干粮，困了就用冷水泼脸提神。直到天快亮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依山而建的木屋，青石板路蜿蜒其间，路边挂着的红灯笼还没熄灭，在晨雾里透着暖光——泰安古镇到了。
他走进古镇时，正好赶上早市。卖茶叶的摊贩在煮新采的绿茶，茶香混着隔壁包子铺的蒸汽飘满整条街；穿蓝布衫的妇人提着竹篮卖豆腐，与摊主讨价还价的声音清脆响亮；几个背着书包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跑过，留下一串笑声。林野看着这热闹的景象，紧绷了几日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他找了家挂着“泰安民宿”木牌的小店，推开门走了进去。
民宿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院里的竹椅上编竹篮，见林野进来，连忙放下竹篾起身：“客官是要住店？正好还有一间朝南的房间，采光好，也安静。”
“麻烦老人家了。”林野点点头，刚想迈步，却因体力不支晃了一下，老人连忙扶住他，这才看到他胸口的绷带和苍白的脸色。
“你这是受了伤？”老人皱起眉头，扶着他坐在竹椅上，转身进屋端了杯热茶递过来，“先喝口茶暖暖身子，我去给你拿瓶药酒。”
不等林野推辞，老人已从里屋拿出个褐色的瓷瓶，瓶身上刻着“茶树根酒”四个字。“这是用青城山的老茶树根泡的，泡了足足十年，能活血化瘀、止痛消肿。”老人拧开瓶盖，一股浓郁的酒香混着药香飘了出来，“当年我爷爷在山里采药，不小心从崖上摔下来，就是靠这药酒续命，你试试。”
林野接过瓷瓶，倒了些药酒在手心，刚敷在伤口上，就觉得一股暖意顺着皮肤渗进去，原本尖锐的疼痛渐渐变成了温和的灼热，舒服了不少。他连忙向老人道谢，老人摆摆手：“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你先歇着，我去给你煮碗鸡蛋面，补补身子。”
房间在二楼，陈设简单却干净，一张吱呀作响的木床，一张靠窗的书桌，桌上摆着个粗陶花瓶，里面插着两枝刚采的映山红。林野躺在床上，摸着胸前的玉佩，轻声说：“素贞，我们到泰安古镇了，很快就能找到小青，你再等等。”话音刚落，玉佩突然微微发热，像是在回应他，林野的心瞬间被暖填满，连日的疲惫与疼痛都烟消云散。
吃过老人煮的鸡蛋面，又睡了半日，林野的精神好了许多。下午时分，他辞别老人，按照路线图前往青城山前山。刚走出古镇，就看到远处的青城山笼罩在淡青色的云雾里，山峦起伏，像一条沉睡的青龙，难怪古人会说“青城天下幽”——连云雾都比别处更温柔些。
沿着石阶往上走，没过多久就到了“天然图画坊”。牌坊是木质结构，上面刻着“天然图画”四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牌坊两侧的柱子上还题着对联：“溪壑奔腾，一片水云生袖底；烟峦缥缈，千里青山送画来。”站在牌坊下往上看，只见道观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间，红墙青瓦在绿树间若隐若现，香火袅袅升起，与云雾缠绕在一起，偶尔还能听到道观里传来的诵经声，宁静得让人忘了尘世的喧嚣。
林野顺着石阶继续往上，路过建福宫时，还进去拜了拜。宫里的道士见他伤势未愈，给了他一杯清心茶，又叮嘱他“山路陡峭，务必小心”。等他走到天师洞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道观的金顶上，泛着温暖的光。
天师洞是青城山最古老的道观之一，主殿供奉着太上老君的神像，神像前的香炉里插满了香，烟雾缭绕。林野对着神像拜了三拜，心里默念“求老君保佑，能找到小青，救回素贞”，然后转身走向守在殿门口的老道。
老道约莫七十来岁，穿着藏青色的道袍，须发皆白，正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才缓缓睁开眼：“施主可是来祈福的？”
“道长，晚辈不是来祈福的，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林野拱手行礼，语气恭敬，“晚辈想找五百年前隐居在青城山的小青，她是白素贞的妹妹，当年曾在这山中修炼。”
老道闻言，原本平和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他捋了捋胡须，淡淡道：“青城山乃道教圣地，历代道士在此清修，从未听说过什么‘小青’‘白素贞’。施主莫要听信坊间的谣言，乱了道心。”
“道长，晚辈所言句句属实，绝非谣言。”林野急了，连忙从背包里取出那半块铜镜，递到老道面前，“这是晚辈从雷峰塔遗址找到的，上面刻着‘许氏许仙’四个字，白素贞曾说，这面铜镜是她与许仙的定情之物，小青见过。”
老道的目光落在铜镜上，当看到边缘那模糊的“许氏许仙”刻纹时，脸色微微变了。他沉默片刻，转身对身边的小道士吩咐了几句，然后对林野说：“施主随我来。”
林野跟着老道走进内殿，内殿里摆着一张木桌，桌上放着几本泛黄的古籍。老道从书架上取下一个木盒，打开后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给林野：“这是当年我师父临终前交给我的，说若有一日，有人带着刻有‘许氏许仙’的铜镜来找小青，便将这纸条给他。”
林野接过纸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用墨笔画着一条青蛇，蛇身缠绕在茶树上，旁边还标注着“飞泉沟千年茶园”几个小字。“这是......”
“后山飞泉沟有片千年茶园，按这标记找过去，就能见到小青。”老道的语气缓和了些，“不过你要记住，每日酉时之后绝不能进飞泉沟——那是山灵歇息的时辰，若惊动了山灵，轻则迷路，重则伤及性命。”
“多谢道长！”林野对着老道深深鞠了一躬，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
辞别老道后，林野不敢耽搁，立刻前往前山的索道站。索道车厢是透明的玻璃材质，缓缓向上行驶时，他低头俯瞰，只见下方的林海郁郁葱葱，溪流如银带般穿梭在山谷间，云雾在林间缓缓流动，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翅膀划破云雾，留下淡淡的痕迹。“青城天下幽”，果然名不虚传。
索道运行了约莫二十分钟，终于抵达后山站台。林野按照纸条上的标记，沿着溪边的小路往飞泉沟走去。溪边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走起来有些滑，他扶着路边的树干，一步一步稳稳地往前走。溪水潺潺，鸟鸣清脆，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偶尔还能看到几只彩色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忽然出现一片开阔的茶园。茶树长得比人还高，枝叶繁茂，茶叶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翠绿的光泽，远远望去，像一片绿色的海洋。林野的心跳瞬间加快——他知道，小青就在这里。他握紧胸前的玉佩，深吸一口气，朝着茶园的方向走去，脚步坚定，眼里满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