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伤疤的侧脸，看着他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他眼中那片只属于她的银河。一种陌生的情感，像藤蔓一样，从她冰封的心底悄然滋生，缠绕上她的心脏。
她没有推开他。
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到她的额头时，他手腕上的通讯器突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头儿！虫族！b7矿区发现虫族踪迹！它们正在向空间站移动！”
沈星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迅速推开相玥，脸上那抹温柔的神色瞬间被凝重取代。他望向舷窗外，远处的星空中，几艘不起眼的采矿驳船正被黑色的虫影迅速吞噬。
“该死！”他低骂一声，抓住相玥的手腕就往穿梭机跑去，“来不及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他将她推进驾驶舱，自己则跳上驾驶座，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跳动。穿梭机引擎轰鸣，猛地从空间站脱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一只体型巨大的钻地虫突破了空间站的外壁，狰狞的口器撕裂金属，发出刺耳的尖啸。紧接着，更多的虫族从破口处涌了进来。
“你开船！回去找援军！”沈星猛地将相玥按在驾驶座上，自己则抓起座位旁的一把脉冲步枪，转身冲了出去。
“沈星！”相玥惊呼。
“记住，相玥！”他回头对她大喊，脸上竟还带着一丝笑意，“一秒，太短了！”
下一秒，他便消失在了涌来的虫海之中。
相玥驾驶着穿梭机，冲破虫族的封锁，将消息带回了基地。联盟舰队迅速出击，剿灭了那批虫族。
当她带着救援队返回那座废弃空间站时，只找到了沈星那件染血的皮夹克，和一枚刻着他名字的佣兵徽章。
空间站内，战斗的痕迹触目惊心，但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他就像一缕真正的星尘，来时悄无声息，去时无影无踪，只留下一抹柠檬的清爽气息，和那句未完成的告白，在她心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相玥推开“静思”棋室的门时，一股混合着陈年木香与冷冽雪松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间位于联盟总部顶层的棋室，是陆昭的地盘。室内没有舷窗，四壁皆是嵌入式书架，摆满了实体书和加密数据板。中央的棋盘是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棋子则是温润的白玉与墨玉，仿佛凝固的星河。
陆昭背对着她，站在棋盘前，正在摆子。他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便装，身形清瘦挺拔，腕骨处露出一截雪白的衬衫袖口。听到开门声，他头也不回地轻声道：“来了？坐。”
他的声音像一杯温凉的茶，不冷不热，却让人莫名安定。
相玥在棋盘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棋局。陆昭已经摆好了开局，白子先行，布局严谨，却暗藏杀机。
“你似乎料到我会来。”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审视。
陆昭终于转过身，端起一旁的茶壶，为她倒了一杯茶。茶汤清澈，泛着淡金色的光泽，香气清雅。“你刚从b7星域回来，”他将茶杯推到她面前，“虫族残党已被剿灭，但你没找到沈星。”
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相玥的手指在茶杯边缘顿了顿。她的确没找到沈星，只带回了那件染血的皮夹克和佣兵徽章。基地的流言蜚语像虫族的孢子一样蔓延——有人说沈星叛逃了，有人说他死在了虫族口器下，还有人说他根本就是虫族的间谍。这些流言她不在乎，但那枚徽章每晚都在她床头的抽屉里发出微弱的红光，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你找我下棋，就是为了提一个失踪的佣兵？”她端起茶杯，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陆昭在她对面坐下，指尖捻起一枚白玉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啪”的一声，清脆如雨滴落瓦。“我是为了提醒你，”他抬眼看向她，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此刻映着她的倒影，“你的心乱了。”
相玥的指尖一颤，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棋盘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的确心乱了。
自从那晚在废弃空间站，沈星消失在虫海中，她就再也没能睡个安稳觉。闭上眼，就是他那双映着星河的眼睛，和那句未说完的“一秒，太短了”。她开始在战术推演中走神，会在看到柠檬味的口香糖时愣神，甚至在一次模拟战中，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沈星会不会还活着——而犯下了一个低级错误，被厉沉抓住破绽，差点输掉整场战役。
这些异常，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我的状态不需要你来评判。”她放下茶杯，声音冷了几分。
陆昭没接话，只是又落下一子。这一子，直接切断了她白玉棋子的退路，杀机毕露。
“你习惯掌控一切，”他指尖轻点棋盘，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她的伪装，“战场上的每一步，星图上的每一个坐标，甚至自己的情感。但情感，无法计算。”
相玥的目光死死盯着棋盘。陆昭的棋路像一张无形的网，看似温和，实则步步紧逼。她刚才还在想，这盘棋不过是寻常的对弈，现在才发现，从她踏入这间棋室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落入了他的局。
她捻起一枚棋子，正要落下，陆昭却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
他的手指修长而微凉，触感像玉石。相玥的身体瞬间僵住，霜雪松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带着一丝慌乱。
陆昭却像没感觉到一样，依旧按着她的手，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相玥，”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温柔，“你刚才，为了救一支边境星舰，放弃了歼灭虫族主力的机会。”
相玥的呼吸一滞。
那是上周的事。一支运送平民的星舰在边境遭到虫族袭击，她本可以率领舰队直接歼灭虫族主力，但她却选择了分兵救援，导致虫族主力逃脱。这件事被议会批评为“感情用事”，但她从未后悔。
“那支星舰上有两千名平民。”她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按得更紧。
“我知道，”陆昭点头，“我也知道，你妹妹当年就是死在虫族的袭击中。”
相玥猛地抬头，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她的禁忌，是她心底最深的伤疤。她从不向任何人提起妹妹，哪怕是裴夜、厉沉，也只知道她有个早逝的妹妹，却不知道具体的死因。
“你调查我？”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霜雪松的信息素暴涨，带着刺骨的寒意。
陆昭却依旧神色平静，他松开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小的芯片，放在棋盘上。“不是调查，”他说，“是关心。这是你妹妹当年乘坐的星舰的黑匣子记录，我破解了议会的加密档案，找到了它。”
相玥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枚芯片，手指微微颤抖。她想伸手去拿，却又怕触碰到那段痛苦的回忆。
“你不敢面对自己的情感，”陆昭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你把自己锁在冰壳里，以为这样就不会受伤。但你忘了，冰也会碎。而当你碎裂的时候，会扎伤所有靠近你的人——裴夜的温柔，厉沉的狂热，沈星的执着，甚至是你自己。”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拨动一枚棋子，那枚棋子滚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相玥，你不是机器，”他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深邃如星空，“你只是不敢承认，自己也需要温暖。”
相玥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的胸口剧烈起伏，霜雪松的信息素失控地逸散着，将棋室里的书页吹得哗哗作响。
“试婚结束。”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你太聪明了，陆昭。聪明到让人害怕。”
她转身就走，没有再看陆昭一眼。
身后，陆昭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相玥，有些事，逃避是没有用的。虫族不会因为你的逃避而消失，过去的伤痛也不会。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相玥的脚步顿在门口。
“黑匣子记录里，有你妹妹最后的留言，”陆昭说，“如果你想听，随时可以来找我。”
相玥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门把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知道陆昭说的是对的。
她一直都知道。
但她不敢。
她怕自己一旦打开那枚芯片，就会彻底崩溃，再也没办法穿上那身军装，拿起那把指挥刀，去守护那些需要她守护的人。
她需要时间，需要一场足够激烈的战争，来麻痹自己，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她推开棋室的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宇宙，霜雪松的信息素渐渐平息下来，重新变得冷冽而克制。
她摸出通讯器，调出舰队的作战计划。下个月，联盟将对虫族的一处重要据点发起突袭，这是她亲自制定的作战计划，代号“破晓”。
她需要这场胜利，需要这场战争来证明，自己依旧是那个无所不能的“霜雪松”指挥官，而不是一个被过去和情感困住的懦弱女人。
通讯器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加密信息。
发信人是陆昭，内容只有一句话：
“‘破晓’计划的第三套方案有漏洞，虫族可能会在b区设伏。建议调整。”
相玥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
她没有回复，只是将通讯器放回口袋，转身走向了指挥室。
棋室里，陆昭坐在棋盘前，指尖轻轻摩挲着一枚白玉棋子。棋盘上，她的白玉棋子已经被他的墨玉棋子围得水泄不通，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他拿起那枚白玉棋子，放在掌心，轻轻握紧。
“不急，”他低声说，“我们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