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玥的“孕吐”来得毫无征兆。
她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阅一本画册，管家端来的新鲜柠檬水，那股清冽的酸味钻入鼻腔的瞬间，她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
陆沉舟从书房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脚步一顿，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她因干呕而微微颤抖的后背。
“怎么了？”他走过来，声音听不出情绪。
相玥扶着沙发扶手，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抬起眼，目光与他相撞，那双总是盛满算计或疲惫的眸子里，此刻竟浮现出一丝脆弱的水光：“可能是……昨晚的鱼不太新鲜。”
她没有提孩子，反而刻意回避。越是如此，陆沉舟眼中的审视就越发浓重。他挥手让佣人撤走柠檬水，又让管家去请家庭医生。
“不必了，”相玥虚弱地摆手，“老毛病，歇会儿就好。”
陆沉舟却不由分说地按铃，几分钟后，林屿提着医药箱匆匆赶来。他看到相玥憔悴的模样，眼神一暗，立刻上前为她检查。
听诊器冰凉的金属头贴在她小腹上时，相玥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林屿的手指在她脉搏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神里翻涌着震惊、疑惑，最终化为一片沉痛的了然。
“怎么样？”陆沉舟的声音像淬了冰。
“陆太太……”林屿收回手，避开相玥的视线，声音干涩，“她……确实有了身孕。不过目前胎象还不稳，需要静养，避免情绪激动。”
陆沉舟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林屿的脸，又落到相玥身上。她正靠在沙发里，一手轻轻抚着小腹，脸上带着一种母性的、近乎圣洁的柔光。那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
“听到了？”他俯身，凑到她耳边，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演得真像。我倒要看看，你能演到什么时候。”
相玥没有看他，只是维持着那个温柔的姿势，指尖在小腹上轻轻画着圈。她在赌，赌林屿的爱意足够深，深到愿意为她编织一个谎言；赌陆沉舟的疑心足够重，重到不敢轻易戳破这个谎言。
这场赌局，她暂时赢了。
深夜，月光如水。
相玥的房门被轻轻推开，陆星阑像只灵巧的猫，溜了进来。
“相玥，”他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担忧，“你真的……”
“嘘。”相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走到阳台。
夜风微凉，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小的药瓶，倒出几粒褐色的药丸，在陆星阑惊愕的目光中，仰头吞了下去。
“这是什么？”陆星阑的声音带着哭腔。
“安眠药和……催吐剂。”相玥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我每天都会吃一点，让自己看起来像孕吐。林屿开的，他……知道真相。”
陆星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因为这是唯一的办法，”相玥看着他，月光下，她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星阑，陆沉舟不会放过我们的。只有这个孩子，能暂时保住我们。”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瘦削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幼兽：“等春天来了，梧桐树发芽的时候，我们就离开这里。你忘了？这是我们的约定。”
“可是……”
“没有可是，”相玥打断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决绝，“星阑，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活下去。为了我，也为了……这个不存在的孩子。”
她将那个廉价的水钻发夹塞进他手里，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塞进他校服口袋里：“卡里有我这些年攒的钱，密码是你的生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就拿着这张卡，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来。”
陆星阑紧紧攥着发夹和银行卡，身体因极度的悲伤和愤怒而剧烈颤抖。他忽然抱住相玥，将脸埋在她肩窝里，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我不要钱，我不要离开……”他哽咽着，“我只要你……相玥，我只要你活着……”
相玥轻轻拍着他的背，没有说话。眼泪无声地从她脸颊滑落，滴在他漆黑的头发上。
林屿的异常，没能逃过陆沉
舟的眼睛。
几天后，陆沉舟将林屿约到了医院的天台。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陆沉舟靠在天台的栏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屿，“她根本没怀孕，对不对？”
林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避开陆沉舟锐利的目光，声音发虚：“陆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太太她……确实怀孕了。”
“林屿，”陆沉舟笑了，那笑容冰冷刺骨，“你以为，就凭你那点小聪明，能骗得过我？我查过了，她上个月的生理期，是在我们‘离婚’风波的第二天。时间对不上。”
他逼近一步，眼神像要将林屿生吞活剥：“我再问你一遍，她到底有没有怀孕？”
林屿的身体僵住了。他看着陆沉舟，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狠戾，终于崩溃了。
“没有！”他几乎是尖叫着说出口，“她没有怀孕！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陆沉舟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继续说。”
“她……她让我帮她伪造怀孕的假象，”林屿的声音颤抖着，“她每天都在吃催吐药，让自己看起来像孕吐……她太瘦了，身体很虚弱，再这样下去，她会撑不住的！”
他抓住陆沉舟的胳膊，眼神里带着哀求：“陆总，求求你，放过她吧！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星阑！她……”
“够了！”陆沉舟猛地甩开他，眼神里翻涌着暴怒的暗色，“林屿，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立刻开除她，出具一份证明，说她身体不适，不适合怀孕；第二……”
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我让你在这个城市，乃至这个国家，都待不下去。你自己选。”
林屿的脸色煞白如纸。他看着陆沉舟，看着他眼中那份残忍的决绝，心如死灰。
“我……我选第二条。”他喃喃道。
“很好。”陆沉舟满意地点点头，“记住你的话。从今天起，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否则，后果自负。”
他转身，大步走向天台的出口，留下林屿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天台上，看着脚下蝼蚁般的人流，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