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太空港的第七停泊区，永远弥漫着机油、臭氧和廉价合成香料的混合气味。巨大的穹顶之外，是德兰克斯星系永远灰蒙蒙的天空。相玥穿着便装——一件剪裁利落的深灰色风衣——站在这里，与周围穿着各式奇装异服、身上带着明显改造痕迹的佣兵和走私者格格不入。她像一块投入污泥的寒冰，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霜雪松的信息素被她死死压制着，但那股天生的威压依旧让过往的人群下意识地为她让开一条路。
她的目标很明确。
在停泊区最角落的“锈蚀齿轮”酒吧里，她找到了沈星。
他正懒洋洋地靠在一张油腻的桌子旁，穿着一件磨损严重的黑色皮夹克，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处一个狰狞的旧伤疤。他的一只脚踩在对面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把战术匕首，刀刃在指间翻飞，快得只看得见残影。他似乎在等人，又似乎只是在打发时间。
相玥走到他面前，将一份电子文件夹“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文件上“试婚协议”四个字异常醒目。
沈星闻声抬起头。他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瞳色极浅，像是混入了星尘的琥珀，在昏暗的酒吧灯光下闪烁着狡黠而疏离的光。他瞥了一眼文件，又抬眼打量着相玥，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指挥官大人，”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像砂纸轻轻磨过心尖，“找我打架？还是……抓我归案？”他的目光在她风衣领口若隐若现的军衔标志上扫过，笑意不达眼底。
“试婚协议。”相玥的声音像冰下的流水，冷而平静。她没有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签字。这是命令。”
“命令？”沈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放下脚，身体前倾，凑近了些，“相玥将军，您是不是搞错了？我沈星，一不是联盟军人，二不拿联盟俸禄。您的命令，对我可不管用。”
他伸出两根手指，夹起那份协议，看也没看，直接翻到签名页，然后拿起桌上的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他将签好字的协议推回给她，眼中闪过一丝促狭，“能和传说中的‘霜雪松’指挥官玩一场过家家，听起来还挺刺激的。我签了。”
相玥拿起协议，看也没看签名，转身就走。这种桀骜不驯的家伙，她见得多了。厉沉是狂野的火焰，而沈星，不过是宇宙尘埃里一粒自以为是的浮游。
她以为这场荒唐的试婚会像与裴夜、厉沉一样，在不欢而散中迅速结束。
但她错了。
沈星不像裴夜那样温柔试探，也不像厉沉那样正面挑战。他像一缕抓不住的星尘，总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
有时是在她结束一场高强度战术会议后，走出会议室，会发现门口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影。沈星会递过来一杯不知从哪买来的、滚烫的黑咖啡，什么也不说，只是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她，然后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头。
有时是在她独自一人于军官餐厅用餐时，他会端着餐盘，自然而然地在她对面坐下。他从不主动找话题，只是安静地吃着东西，偶尔抬头看她一眼，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他身上的信息素——星尘——会像有生命般，悄悄缠绕上她的脚踝，带着一种宇宙深处的、神秘而清冷的气息，不侵略，却让人无法忽视。
这种若即若离的纠缠，让相玥感到烦躁。她试图用军规驱赶他，他便像泥鳅一样滑走；她试图用威压震慑他，他却总是笑着耸耸肩，仿佛她的信息素只是拂过面颊的微风。
“你到底想干什么？”在一个傍晚，相玥终于忍无可忍，在基地的观景廊截住了又准备“偶遇”完就溜的沈星。
“想看看大名鼎鼎的相玥将军，除了打仗，还会不会做别的。”沈星靠在栏杆上，望着外面漆黑的宇宙，语气懒洋洋的。
“比如？”
“比如……”沈星转过身，突然欺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身上那股星尘信息素瞬间浓郁起来，带着一丝微弱的、类似柠檬的清爽，钻入她的鼻腔。“比如，放轻松。”
下一秒，他抓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拖向基地的废弃机库。
“沈星！你……”相玥又惊又怒，正要发力挣脱，却看到他从机库深处推出了一架破旧但保养得很好的私人穿梭机。
“上来。”他打开舱门，回头对她眨了眨眼。
“去哪？”
“一个能让你放轻松的地方。”他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相玥犹豫了。作为一个指挥官，她从不将自己的安全置于不可控的状态。但那一刻，看着他那双映着星尘光芒的眼睛，她鬼使神差地，迈步登上了那架穿梭机。
穿梭机没有飞向深空，而是降落在了太空港附近的一座废弃空间站上。这里早已无人维护，舷窗布满灰尘，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金属碎屑。沈星打开了空间站的备用电源，一盏昏黄的应急灯亮起，照亮了中央区域。
他走到巨大的、布满裂痕的舷窗前，用力推开了一扇早已锈死的闸门。
刹那间，银河的光芒如瀑布般倾泻而入，将整个空间站染成了梦幻的银蓝色。无数星辰在他们周围闪烁，仿佛触手可及。远处，一颗超新星正在爆发，绚烂的光晕如同宇宙的呼吸。
“看，”沈星张开双臂，星尘信息素如萤火虫般从他身上逸散出来，在银河的光芒中翩翩起舞，“这才是战场。”
相玥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她打过无数次星际战役，从舷窗看过无数次星河，却从未如此近距离、如此真切地感受过宇宙的壮美与浩瀚。那是一种超越了战争与胜负的、纯粹的存在。
“虫族毁不了星星，”沈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它们只会躲在阴沟里，害怕光。而星星……”他收回手臂，转向她，琥珀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整条银河，也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星星永远都在。”
他突然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做了一个极其古老的邀舞手势。
“跳支舞吗，指挥官？”
相玥愣住了。霜雪松的信息素在她周身微微波动，像被风吹皱的湖面。她看着他那只手，骨节分明，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
“我不会。”她生硬地回答。
“我教你。”沈星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
他的动作很熟练，左手轻轻托住她的腰，右手与她相握，带着她开始旋转。空间站里没有音乐，只有他们脚下金属地板传来的、轻微的摩擦声。但沈星的步伐却精准地踩在某种无形的节拍上，带着她在银河的光芒中缓缓移动。
相玥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她从未与人如此贴近过。他身上那股星尘与柠檬混合的气息，强势地钻入她的感官，让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你很僵硬。”沈星在她耳边低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像块冰。”
“我是指挥官。”相玥试图用身份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可你也是女人。”沈星停下舞步，双手依旧环着她的腰。他低下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她从未在别人眼中见过的、纯粹而炽热的情感。
“相玥，”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厉害，“给我一秒……只属于我的一秒。”
他的脸缓缓靠近，那双眼睛里映着星河，也映着她。他身上那股星尘信息素变得前所未有的浓郁，温柔地包裹着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相玥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漏掉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