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辰在公寓的废墟中坐了不知多久，直到窗外的阳光变得刺眼。地板上散落的碎片映照出他支离破碎的内心。
那份U盘里的证据，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所有被忽略、被曲解的细节，每一个细节此刻都化作了鞭子，狠狠抽打在他的灵魂上。
愤怒，如同岩浆在地底奔涌，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但这愤怒不仅仅针对林薇薇那个卑劣的窃贼，更针对他自己——那个被蒙蔽了三年，亲手将珍珠当鱼目，将瓦砾当珍宝的蠢货！
他想起自己曾经因为林薇薇一句晚晚姐好像不太喜欢我，就认定苏晚晚善妒小气；想起因为林薇薇不经意透露苏晚晚挥霍无度，他就削减了她的家用；想起在林薇薇的哭诉下，他多少次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苏晚晚了她。
原来，他所谓的理智和判断力，在林薇薇精心编织的谎言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
在关乎苏晚晚的事情上，他就像一个被操纵的木偶，按照别人设定的剧本，演完了婚后三年全部荒唐的戏码。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涌上来，他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满腔的苦涩和自我厌恶。
他猛地站起身，因久坐和情绪激动而微微晃了一下，但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和冰冷。
他需要发泄，需要清算，需要让那个始作俑者付出代价！
这不仅仅是为了报复，更像是一种迟来的、对自己过往荒谬行为的纠正仪式。
他没有打电话，而是直接驱车前往林薇薇的公寓。他知道，这个时候，她一定还在家中。
一路上，城市的喧嚣仿佛与他隔绝。
他的大脑高速运转，将从二十岁那场绑架案之后，尤其是与苏晚晚结婚这三年来，所有与林薇薇相关的片段一一调取、审视。
每一个原本被解释为或无心之举的事件，此刻都显露出其精心设计的痕迹。
她总是在他与苏晚晚关系稍有缓和时地出现，用往事或新的来巩固自己受害者恩人的地位；她总是不着痕迹地贬低苏晚晚，同时抬高自己，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的判断。
他甚至想起，有一次苏晚晚忍无可忍地对他喊：顾晏辰，你睁开眼睛看看，到底谁才是真心对你的人！
当时他是怎么回应的？他冷笑地说：至少薇薇不会像你这样歇斯底里。
现在想来，苏晚晚那时的绝望呐喊，分明是濒临崩溃的边缘发出的最后求救信号，却被他无情地当成了无理取闹。
方向盘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他脚下的油门不自觉地加重，车子疾驰，仿佛这样才能稍微宣泄他内心翻腾的怒火与痛楚。
他敲响林薇薇公寓的门时，力度大得几乎要将门板震碎。
门很快开了，林薇薇穿着一身柔软的居家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一丝慵懒：“晏辰哥？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她的目光在触及顾晏辰那双布满血丝、冰冷彻骨的眼眸时，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声音也戛然而止。
顾晏辰没有理会她，径直推开她，走了进去。公寓里弥漫着甜腻的香氛，与他此刻的心情格格不入。
“晏辰哥，你……你怎么了？”
林薇薇关上门，有些不安地跟在他身后，试图去拉他的手臂，声音带着惯有的娇柔。
顾晏辰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一下。
他转过身，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她，声音低沉而危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八年前，城西废弃工厂后面的山林里，救我的人，到底是谁？”
林薇薇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眼神瞬间慌乱起来，但她强自镇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晏辰哥，你……你在说什么呀？当然是我啊！当时你中了蛇毒，是我……”
“是你什么？！”
顾晏辰厉声打断她，步步紧逼，“是你找到的我？还是你恰好路过，看到了昏迷不醒的我，和……已经因为替我吸出蛇毒而奄奄一息的苏晚晚？！”
“苏晚晚”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得林薇薇魂飞魄散。她瞳孔骤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直到脊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不……不是的！你听谁胡说八道！是我是我！是我救的你！”她尖声否认，声音因恐惧而变形，眼神飘忽不定，不敢与顾晏辰对视。
“是吗？”
顾晏辰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了那段音频。那个苍老而惶恐的男声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公寓里，揭露着当年的真相。
听着音频里的内容，林薇薇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还有这个，”顾晏辰又调出那张处理过的旧照片，几乎要怼到她的脸上，“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照片上这个背着我、小腿受伤流血的人，到底是谁吗？！”
“不……不是这样的！是苏晚晚！是她勾引了那个证人！是她伪造了证据！她想挑拨我们的关系！晏辰哥你相信我！”
林薇薇崩溃地大喊，涕泪横流，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扑过来想抓住顾晏辰的衣袖。
顾晏辰厌恶地避开，看着她此刻涕泪交加、面目扭曲的模样，与记忆中那个“善良柔弱”的救命恩人形象判若两人。
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心感涌上心头。
“相信你？”
顾晏辰的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嘲讽和冰冷，“林薇薇，直到现在，你还在狡辩？你把我顾晏辰当成了什么？一个可以任由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子吗？！”
他往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林薇薇完全笼罩，语气中的寒意让她如坠冰窟：
你不仅冒领了救命之恩，还利用我的愧疚，一次次挑拨离间，诋毁晚晚。你享受着本不属于你的优待，却用最恶毒的手段，去伤害那个真正救了我、也曾经真心待过你的人！林薇薇，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林薇薇被他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吓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哀求：
晏辰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是因为太爱你了，我怕失去你才会……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原谅我这一次……
顾晏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声冰冷而刺耳，你的爱，就是建立在谎言和算计之上的？真是令人作呕！
他不再给她任何机会，从西装内袋里又取出一个更薄的U盘，扔在她脚下。
“这里面，是你这些年通过各种手段，窃取顾氏商业机密、挪用公款、以及数次设计陷害晚晚的所有证据。包括但不限于你买通媒体散布谣言、找人跟踪偷拍、甚至试图在她车上动手脚的记录。”
顾晏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致命的寒意，“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我只是……以前懒得查你而已。”
林薇薇彻底瘫软在地，眼神绝望，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她终于明白，顾晏辰不是来质问的，他是来审判的，是来执行判决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喃喃自语，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为什么？”
顾晏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因为你偷了不属于你的东西，因为你用最肮脏的手段，伤害了最不该伤害的人。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他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自己的眼睛。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可以上来了。”
几分钟后，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敲开了门。顾晏辰将那个装有林薇薇经济犯罪和陷害他人证据的U盘交给了带队警官。
“顾晏辰！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救过你的命！你忘恩负义！”林薇薇在被警察带走时，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做着最后的挣扎。
顾晏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被铐上手铐，带离公寓。她的尖叫和咒骂渐渐消失在电梯口。
公寓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那甜腻的香氛和一片狼藉。
顾晏辰缓缓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警车闪烁的灯光载着林薇薇远去。
他成功清算了她，让她付出了代价。
可是，为什么心里那片巨大的空洞，非但没有被填满，反而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寒冷？
处理了林薇薇，就像剜掉了一个腐烂的脓疮。但伤口还在，甚至因为失去了遮盖，暴露在空气中，更加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他知道，真正的根源，不在林薇薇，而在他自己。
他对苏晚晚造成的伤害，已经刻在了时光里，无法随着林薇薇的入狱而轻易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