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深的团队在地下实验室里为捕捉时空的“微小涟漪”而奋战时,另一项同样宏大、但方向截然不同的探索,也在“龙渊”基地的推动下,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和精度展开。这项名为“觅音”的计划,其核心目标直指一个困扰了人类数千年的终极问题:我们在宇宙中是否孤独?
“觅音”计划并非人类首次尝试寻找地外文明。但以往的SEtI(搜寻地外文明计划)大多依赖借用的望远镜时间,或者规模有限的私人资助,如同在浩瀚的海洋中用一个小网兜随机打捞。而“觅音”计划,则是一次由国家力量主导的、系统性的、装备精良的“深海捕捞”行动。
计划的基石,是建立在西部人迹罕至的“阆苑”高原上的“天耳”巨型射电望远镜阵列。这片高原海拔高、电磁环境极其洁净,是进行深空监听的天选之地。“天耳”阵列由三百六十五面直径五十米的巨型抛物面天线组成,采用最先进的综合孔径技术与相控阵馈源,其等效口径达到惊人的一点五公里,灵敏度比上一代最先进的设备提升了近百倍。它不仅能捕捉到极其微弱的信号,还具备极高的空间分辨率和多目标同时观测能力。
叶辰对“觅音”计划投入了相当的关注。在一次计划高层会议上,他阐述了自己的看法:“寻找地外文明,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它关乎文明对自身在宇宙中位置的认知。无论结果是发现同伴,还是确认了我们的孤独,都将深刻地影响我们的哲学、科学乃至未来的发展方向。这是一种文明的‘成人礼’。”
在他的建议下,“觅音”计划制定了极其严谨的科学观测策略:
第一,目标筛选。不再进行漫无目的的全天空扫描,而是集中火力,优先观测那些已通过“苍穹”网络及其他天文观测手段确认的、拥有位于宜居带内类地行星的数千个恒星系统。同时,也会对银河系内一些特定的、可能被高级文明作为导航信标或能量来源的天体(如特定类型的中子星、活动星系核)进行监测。
第二,信号模式识别。传统的SEtI主要寻找窄带连续信号或简单的脉冲信号。而“觅音”计划,则充分利用“伏羲”的强大算力和模式识别能力,将搜索范围扩展到极其宽广的领域:包括但不限于复杂的脉冲编码、宽带调频信号、隐藏在自然辐射中的信息调制,甚至是非电磁波载体(如中微子、引力波,虽然目前技术主要集中于电磁波)的可能信号特征。叶辰特别强调,要警惕那些“过于完美”或“完全不符合已知物理模型”的信号。
第三,排除干扰。地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无线电噪声源。“天耳”阵列配备了最先进的环境监测系统和信号处理算法,能够极其精准地识别和剔除来自人造卫星、地面设备乃至大气活动的干扰。任何候选信号,都必须通过多重交叉验证,确保其确实来自地外。
苏雨晴负责“觅音”计划与叶辰办公室之间的日常协调。她需要定期将“伏羲”初步筛选出的、无法立即归类为已知自然现象或干扰的“候选信号”报告给叶辰。这项工作充满了期待,但更多的是日复一日的平淡与失望。
最初的几个月里,清单上的“候选信号”最终都被证实是某种罕见的脉冲星变星、遥远的星系核爆发,或者极其隐蔽的人类活动干扰。每一次排除,都让苏雨晴感受到宇宙那令人敬畏的广袤与“沉默”。
“有时候会觉得,我们是不是在海底捞针?”一次,在送交又一份“全数排除”的报告时,苏雨晴忍不住轻声感叹。
叶辰从一堆量子计算的设计图中抬起头,平静地回答:“即使是在海底捞针,我们也必须知道那海里到底有没有针。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对宇宙认识深化的过程。而且,‘伏羲’的算法和‘天耳’的灵敏度在不断提升,我们正在编织一张越来越密的网。”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保持耐心,更要保持开放的心态。我们无法预知一个可能比我们先进百万年甚至更久的文明,会采用何种方式沟通。也许答案就隐藏在某个我们从未留意过的角落。”
叶辰的话让苏雨晴重新平静下来。她意识到,“觅音”计划不仅仅是一项科学任务,更是一种修行,锤炼着文明在无尽时空面前的耐心、谦卑与探索不止的决心。那张由“天耳”阵列编织的无形巨网,依旧静静地悬浮在高原之上,等待着可能存在于宇宙深处的、另一缕智慧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