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双持,只求‘形’与‘力’的结合,却忘了用‘心’去调和。形意不合,终究是空中楼阁。”
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却像一道九天惊雷,在封璃月的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空中楼阁……
形意不合……
这几个字,如同一柄由大道法则凝聚而成的无形重锤,狠狠砸在了她最引以为傲的武道之基上,令其瞬间布满裂痕。
为什么……她会知道这句话?
封璃月的身体,比她的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那股僵硬感不再是源于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战栗。
这句话,她见过!
就在紫国皇室最深处的禁忌藏书阁里,一本被历代先皇列为禁书、残破不堪的古老手札上!那本手札的作者,正是她穷尽一生追赶的目标,紫国数百年来的武道丰碑——初代武器大师,封青玉!也是紫国历史上非常传奇的人物。
在那本记录着“万兵归流”终极构想的手札末页,有一行用特殊朱砂写下的小字批注,因年代久远而模糊不清。她曾耗费数月心血,不眠不休,才从那几乎消散的笔迹中,勉强辨认出其中几个字:“……形力易合,心意难调……若无本心统御,终是……空中楼阁……”
这是祖先留下的至高警示!是她自己都未能完全参透、苦思冥想而不得其解的武道至理!
一个连皇室宗老都未必知晓的绝密,一个只存在于传说先祖手稿中的核心感悟,此刻,却从一个素未谋面的神秘少女口中,一字不差、清晰无比地说了出来!
这一刻,所有的不解、所有的茫然、所有的不甘,都在这句神谕般的判词面前,轰然崩塌,烟消云散。
她明白了。
她彻底明白了。
自己引以为傲的剑鞭合击,在对方面前,不过是一个孩童模仿大人挥舞兵器的幼稚游戏。她追求的,是剑的锋利,是鞭的灵动,是两种力量的强行叠加。她以为这就是融合,以为这就是强大。
可她错了。
大错特错!
她只是将两块上好的精铁用绳子绑在了一起,而对方,却早已将它们投入熔炉,锻造成了一把心意相通、削铁如泥的绝世神兵!
差距,不是一招一式,不是等级修为,而是境界!是理念!是整个武道认知的维度碾压!
这一败,心服口服,不冤。
“噗通。”
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响动,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封璃月,这位永远高昂着头颅的紫国长公主,竟缓缓地、郑重地单膝跪地,对着身后的凌影玉,低下了她那颗从未向任何人、包括她的父皇低下的高贵头颅。
“我输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再无半分迷茫,反而透着一股拨云见日、如释重负的清明。
“多谢……前辈,指教。”
这一跪,不是屈辱,而是求道者对传道者的至高敬意!这是对强者的崇拜,是对自己理念的认可。
全场哗然!声浪几乎要掀翻学院的穹顶!
“天哪!长公主殿下竟然跪下了!”
“她还称呼对方为‘前辈’?这……这是什么情况?赢了的那个到底是谁?”
“这已经不是比武了,这是……讲道!是武道传承!”
贵宾席上,陆渊和院长激动得胡子都揪下来一撮,疼得龇牙咧嘴却浑然不觉,他旁边的沂先生,端着茶杯的手也停在了半空,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异与赞叹。
然而,就在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颠覆性的一幕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观众席的另一角,风暴的真正中心,正在经历着怎样的撕裂。
几乎就在凌影玉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凌伊殇的身体猛地一颤。
观众席上,凌伊殇的眼前,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擂台上凌影玉的每一次闪避,每一次格挡,每一次算计,都像是用一把无形的刻刀,在他的精神识海中疯狂雕琢。而那破掉“紫电狂龙”、勘破武道真意的最后一击,更是像一个贪婪的黑洞,瞬间抽干了他识海中最后一丝精神和体力。
太勉强了。
以他目前三十九级的实力,通过“九转逆熵诀”强行催动影分身,并使用“星烬”这种级别的神兵,而且还要同时施展出众多招式的武技,能量虽然不比担心,但是体力和精神负荷实在太大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凌影玉之间的那条精神链接,正在变得脆弱不堪,仿佛一根被拉到极致的琴弦,发出濒临绷断的悲鸣。
“心焱哥……”他下意识地低唤了一声,嘴唇已无血色。
“凌兄弟?你怎么了?”旁边的青心焱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他看到凌伊殇的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
“伊殇!”零落依也立刻转头,清喝一声,挤了过来。她没有丝毫犹豫,白皙的手掌立刻贴在了凌伊殇的额头上。
圣洁、温暖的光明之力,如同涓涓细流,涌入凌伊殇的体内。
下一秒,零落依的脸色骤变。
“不好!他的精神识海……彻底枯竭了!像被抽干的沙漠!”她从未见过如此严重的情况,这比经历一场惨烈的大战还要凶险百倍!
就在此时,擂台之上,异变再生!
在接受了封璃月的一拜后,凌影玉身上的银色月纹已经彻底黯淡。她的身体,那由影子构成的身躯,开始剧烈地闪烁起来,变得忽明忽暗,仿佛信号不良的幻象。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如夜空的暗紫色眼眸,仿佛穿透了喧嚣的人海,精准无比地落在了凌伊殇所在的方向。
在那双眼眸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那不是冰冷,不是漠然,而是一种……创造者望向自己最完美作品般的欣慰,以及……一丝眷恋不舍的柔和。
她对着那个方向,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了一个极浅、极淡,却足以令天地失色、颠倒众生的微笑。
那是在告诉他:看,我为你,赢得了胜利。
下一刻,在无数道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中,她的身体“嘭”的一声,彻底碎裂!
没有鲜血,没有残肢。
那具玲珑有致的少女身躯,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闪烁着点点银芒的暗紫色光屑,如同夏夜里最绚烂的萤火虫群,梦幻而凄美。光屑在空中盘旋了一瞬,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便悄无声息地融入空气,仿佛从未存在过。
“凌兄弟!”青心焱和钟离煜哲大惊,一左一右,稳稳地架住了他瘫软倒下的身体。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擂台上响起。
一枚暗淡无光的金属球,从光屑消散的中心掉落,在坚硬的石板上弹跳了两下。
“星烬!”舞心月眼尖,惊呼一声,身形一晃,如同一道紫色的电光,瞬间越过护栏,冲上擂台,抢在那负责善后的学院导师之前,一把将那枚金属球抄在了手里。
入手冰凉,沉甸甸的,但却感受不到一丝能量波动,就像一块凡铁。
全场,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赢了?
赢了。
然后……赢的人……当场蒸发了?!
这是什么同归于尽的禁术?还是说,她其实也受了无法挽回的重伤?无数的问号,如同乌云一般,笼罩在法斯特学院的上空,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快走!”零落依当机立断,一道柔和的光幕在他们周围升起,巧妙地隔绝了周围探寻的视线,“去休息室!他必须立刻补充精神力,否则会有永久性损伤!”
青心焱二话不说,直接将昏迷的凌伊殇背了起来,钟离煜哲在一旁护卫,舞心月紧紧攥着“星烬”跟上,一行人顾不上享受胜利的荣光,也顾不上理会周围的议论,在零落依的掩护下,匆匆挤出人群,朝着选手专用的通道跑去。
高高的看台上,角落里,一个身影如山峦般盘踞在那里,仅仅是坐着,就仿佛将周围的光线都吞噬了几分。他并非简单的魁梧,而是一种超乎常理的雄壮,肩宽得几乎能堵住整个通道。一道狰狞的花纹从他的脖颈处一直延伸到被兽皮护腕包裹的手臂上,充满了原始而暴戾的美感。
他粗大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扶手上一个微型的、由颅骨雕刻而成的装饰,那双在阴影中闪烁着铜铁般光泽的眼睛,将台下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低沉的笑声仿佛是磨盘在滚动,带着一股血腥的铁锈味。
“呵呵,原来是这样……用影子做的娃娃来代打?一个玩碎了,一个玩虚了……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身侧几名想要靠近的贵族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仿佛被无形的凶兽盯上,纷纷僵在原地,不敢再动弹分毫。
壮汉没有理会这些蝼蚁,他的目光饶有兴致地追随着被人群簇拥着匆匆离去的那一行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燃烧起兴奋的火焰:“看来,接下来的比赛,不会太无趣了。”
而擂台中央,封璃月依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
她怔怔地看着凌影玉消失的地方,那漫天的光屑仿佛还在眼前飘荡。随即,她的目光又转向凌伊殇一行人匆忙离去的背影。
一个,施展出了连她自己都未曾参透的、源自祖先的武道真意,然后化作光雨消失了。
一个,在对方消失的瞬间,精神力枯竭而昏迷不醒。
这两件事,如果分开看,是两个独立的谜团。
可如果……把它们联系在一起呢?
一个石破天惊,甚至荒谬到让她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大胆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春笋,在她那因为过度震惊而一片空白的脑海中,疯狂地萌生、生长!
凌影玉……影……
凌伊殇……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那个少女,根本就不是一个独立的人,而是……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