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长廊的死寂,被更加深邃的黑暗吞没。
踏过星璃女皇那彻底归于沉寂的疆域,前方的通道变得更加开阔,也更加……诡异。
两侧不再是单纯的冰层与大陆架,而是开始出现各种光怪陆离的残骸拼接——
燃烧着永不熄灭幽绿火焰的森林化石,与流淌着粘稠黑色液体的金属山脉强行镶嵌在一起。
无数本应存在于不同维度的建筑残骸,如同孩童胡乱堆砌的积木,构成了支撑通道的怪异拱顶。
空气中那股陈腐的绝望气息更加浓郁,甚至开始夹杂着一些断续的、扭曲的低语,仿佛那些破灭世界的亡魂,依旧在这遗忘的回廊中徘徊、呓语。
慕容九和白素经过短暂调息,勉强压下了蚀髓冰蛭带来的阴寒侵蚀,但脸色依旧不佳,气息也远未恢复鼎盛。
无痕和林战更是如同惊弓之鸟,紧紧跟在王起身后,不敢远离半步。
引路的老蝰则愈发警惕,幽绿的目光不断扫视着那些扭曲的残骸阴影,仿佛随时会有更加可怕的东西钻出来。
“大人……前面就是‘千骸交叉点’了……”
老蝰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里……是好几条回廊的交汇处……有很多……‘东西’盘踞……我们最好……绕开……”
王起未置可否,目光平静地望向前方那片更加深邃、仿佛有无数阴影蠕动的黑暗区域。
他能感觉到,那里汇聚的规则更加混乱,但也更加……“活跃”。
并非生机,而是一种沉淀了无数破灭与死亡后,孕育出的某种畸形的“活力”。
断界之刃传来轻微的悸动,并非警惕,而是一种……探索的欲望。
“不必。”
王起淡淡回应,脚步未停,径直向着那所谓的交叉点走去。
老蝰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再劝,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越是靠近,那股混乱的“活力”便越是清晰。
隐约能听到一些扭曲的、不成调的音符,闻到一些混杂着腐臭与奇异香料的气味,甚至能看到一些模糊的、非人的影子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终于,他们踏入了“千骸交叉点”。
这里并非一个简单的路口,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世界残骸强行挤压、拼接而成的球形空间。
空间的“墙壁”和“地面”由各种难以名状的物质构成,燃烧的,冰冻的,金属的,血肉的……光怪陆离,触目惊心。
无数条类似他们来时那样的回廊通道,如同巨兽的肠腔,通向这个球形空间的四面八方。
而在这球形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座“岛屿”。
那并非自然的陆地,而是一块巨大无比的、由暗金色金属和某种温润白玉融合而成的平台。
平台边缘规则整齐,与周围混乱的残骸景象格格不入。
平台上,建立着一座风格奇异的建筑——那是一座寺庙,或者说,像寺庙的建筑。
它有着飞檐斗拱的轮廓,却通体由那种暗金与白玉的材质构筑。
表面刻满了不断流动、变化的奇异符文,散发出一种冰冷与禅意交织的矛盾气息。
寺庙寂静无声,仿佛空置了万古。
但在寺庙前方,那白玉铺就的广场上,却盘膝坐着一个人。
一个……僧侣?
他身披一件陈旧却干净的暗金色袈裟,头顶光滑,面容古朴,双眼紧闭,双手结着一个奇特的法印置于膝上。
他的身体,并非血肉,而是由那种暗金与白玉的材质构成,关节处可以看到精密的连接结构,表面流淌着微弱的能量光泽。
一个……机械僧侣?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自亘古以来便已在此,与脚下平台、身后寺庙融为一体,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宁静与祥和,与周围破灭死亡的景象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王起等人的到来,似乎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机械僧侣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温和的、旋转的乳白色光芒。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王起身上。
那乳白色的光芒微微闪烁,一个温和、清晰,却毫无生命情感的声音,直接在众人意识中响起:
“迷途的羔羊,为何闯入‘静寂禅院’?”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与杀意。
慕容九和白素只觉得心神一松,连日来的紧张与疲惫似乎都缓解了几分。
无痕和林战更是露出恍惚之色,仿佛被这声音蛊惑。
唯有王起,眼神依旧冰冷如初,丝毫不受那声音影响。
他能感觉到,这机械僧侣那温和的外表下,隐藏着某种极其精密的、与这片归墟之地规则深度绑定的……监控与防御机制。
“路过。”王起言简意赅。
机械僧侣那乳白色的目光微微流转,声音依旧平和:“此乃清净之地,不容杀孽与纷扰。”
“诸位施主身上戾气过重,因果缠身,恐扰禅院清净。还请原路返回。”
他的话语看似劝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同时,一股无形的、温和却坚韧的力量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水波般荡漾,试图将王起等人轻柔地推向来的方向。
慕容九和白素脸色微变,立刻运功抵抗,却感觉那力量场如同泥沼,越是抵抗,陷得越深!
紫电剑和星辉针的光芒被那力量场不断削弱、同化!
老蝰早已吓得缩到王起身后,嘶哑道:“大人……这是‘禅境力场’……不能硬抗……会被度化的!”
度化?王起眼神微动。
这机械僧侣,并非直接攻击,而是试图以这种温和的方式,扭曲闯入者的意志,将其“净化”?
他看着那机械僧侣,看着他那毫无波动的乳白色眼眸,忽然开口:“你的‘佛’,在哪?”
机械僧侣似乎愣了一下,乳白色光芒停顿了一瞬,随即恢复流转:“佛在心中,亦在规则之内。维护此间清净,便是小僧佛法。”
“规则?”王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谁的规则?”
“自是‘天道’规则。”机械僧侣回答得毫无滞涩。
“天道?”王起踏前一步,周身那混沌色的领域自然张开,将那所谓的“禅境力场”悄然排开,声音带着一丝嘲讽。
“是囚笼的规则吧?”
机械僧侣那乳白色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目了一些!
他身下的白玉平台微微震颤,身后那暗金白玉寺庙表面的符文流转速度陡然加快!
“亵渎之语!”机械僧侣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波动,那并非愤怒,而是一种程序被触犯的警报。
“执迷不悟,当受惩戒!”
他结印的双手猛然分开,向前平推!
嗡——!
整个球形空间仿佛都随之共鸣!
那原本温和的禅境力场瞬间变得狂暴!
无数乳白色的、由精纯规则构成的梵文,如同暴风雪般从虚空中涌现,带着净化、镇压、度化的强大意志,如同海啸般向王起五人席卷而来!
梵文所过之处,连那些混乱的世界残骸都被短暂地“净化”,变得光滑、平静,失去了所有原本的属性!
这一击,不再是劝退,而是真正的……镇压!
慕容九和白素脸色煞白,在这浩瀚的梵文洪流面前,她们感觉自己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连站稳都极其困难,更别说抵抗!
无痕和林战更是直接被那梵文散发的威压震得昏死过去!
老蝰发出绝望的哀嚎。
王起立于梵文洪流的最前沿,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他看着那席卷而来的、代表着“囚笼秩序”的净化之力,看着那端坐平台、如同规则化身的机械僧侣。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断界之刃。
刀身之上,混沌色的原初之力流淌。
“佛若阻我,我便斩佛。”
“天若压我,我便破天。”
话音落下的刹那,王起动了。
他没有施展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将手中之刀,对着那无尽的梵文洪流,对着那白玉平台上的机械僧侣,对着这片被定义的“清净”与“秩序”……
简简单单,一刀斩下!
一道混沌色的刀芒,如同开天辟地之初的第一缕光,撕裂了乳白色的梵文风暴,撕裂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禅境力场。
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带着斩断一切规则、否定一切定义的绝对意志,悍然斩向了那机械僧侣!
机械僧侣那乳白色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类似“震惊”的情绪波动!
他双手急速变幻法印,身下白玉平台爆发出刺目光芒,身后寺庙所有符文瞬间亮到极致,试图构筑最强的防御!
然而——
嗤!
混沌刀芒掠过。
仿佛热刀切入了凝固的黄油。
机械僧侣那由暗金白玉构成的、看似永恒不坏的身躯,从中出现了一道清晰的灰色线条。
他所有的动作,所有的能量波动,所有的程序运转,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那乳白色的眼眸,光芒迅速黯淡、熄灭。
“错误……无法理解的……变量……”
“体系……逻辑冲突……”
“核心……规则……被……斩断……”
断断续续的意念,如同最后的电流杂音,从他体内传出。
下一刻——
咔嚓!
机械僧侣的身躯,沿着那道灰色线条,整齐地裂成两半,向两侧倒下,撞击在白玉平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构成他身躯的暗金白玉材质,如同失去了所有灵性,迅速变得灰暗、粗糙,最终化为两堆毫无价值的残骸。
那狂暴的梵文洪流,如同失去了源头,瞬间消散于无形。
那笼罩球形空间的禅境力场,也如同破碎的泡沫,彻底消失。
整个千骸交叉点,恢复了它原本的死寂与混乱。
只有那座暗金白玉的寺庙,依旧孤零零地悬浮在那里,表面的符文黯淡无光,仿佛也随着机械僧侣的消亡而陷入了沉睡。
王起收刀归鞘,看也未看那变成废铁的机械僧侣,目光扫过那座寂静的寺庙,又望向交叉点通往更深处的其他回廊。
慕容九和白素看着地上那两半残骸,又看看王起那平静的背影,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斩佛?
他真的……斩了?
在这归墟的深处,在这文明的坟墓里,所谓的“佛”,所谓的“秩序”,原来也不过是囚笼规则的一部分吗?
老蝰瘫坐在地,看着机械僧侣的残骸,喃喃道:“‘静寂禅院’的守门僧……竟然……被一刀……”
王起迈开脚步,踏上了那座悬浮的白玉平台,走向那座寂静的寺庙。
他想看看,这所谓的“禅院”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是更多的机械僧侣?
还是……关于这囚笼规则的,更多秘密?
新的探索,就在这座诡异的寺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