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春节的脚步就踩进了腊月,风里裹着碎雪的凉意,刮在脸上生疼。
诊所渐渐清闲下来,老默特许她提前下班——自从上次煤气中毒险些丢了性命,老默看她的眼神里总多了几分怜惜,又把月薪涨到两千。
这两千块钱,也着实让美芽的生日宽松了许多,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志伟终于舍得把暖气打开。
只是那个煤炉,志伟仍舍不得关,只在美芽的反复叮嘱下,每晚睡前会仔细盖上灶面。煤烟味散了,房间里浮着淡淡的暖气,也让美芽心底暖了几分。
她窝在厚被子里,指尖还带着下班路上的寒气。八点半的屋子静得能听见志伟敲键盘的“哒哒”声,他正对着电脑屏幕打游戏,眉峰拧着,浑身是投入的劲儿。
美芽拢了拢被子,轻声问:“春节的票买了吗?”
“没呢,抢票的人太多,根本买不到。”志伟头也没抬,鼠标点得飞快,语气里没半点着急,仿佛回不回家过年,于他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你多盯着点,早买早安心。”美芽又嘱咐了一句,声音放得软。
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小幸运的模样——快一岁半了,上次见面时还不会喊“妈妈”,只是小手攥着她的衣角不肯放,如今该会扶着墙走路了吧?
会不会已经长了新牙,咬东西时腮帮子鼓鼓的?
“小幸运又长大了一岁啊。”她不由自主地念出声,尾音里裹着化不开的牵挂。
“是啊,有我妈带着呢,不用咱们操心。”志伟随口接了一句,视线仍黏在屏幕上,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美芽的心沉了沉。自从小幸运留在老家,志伟就像忘了这个女儿,从不会主动问起她吃没吃饱、穿没穿暖,更别说提一句想孩子。
多少个无眠的夜晚,她躺在志伟身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总忍不住琢磨:自己和他这样过下去,到底值不值?
“离婚”两个字,像颗小石子,在她心里滚了无数次。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她和志伟连结婚证都没办,当初只在老家摆了几桌酒席,算哪门子的离婚?
不过是各自散伙,连财产都不用分,因为他们俩的日子,清贫得连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除了小幸运。
要是真散了,小幸运肯定得跟着她。可她一个人,能给小幸运一个幸福的童年吗?能让她像别的孩子那样,有父母疼、有完整的家吗?美芽不敢深想。
她太清楚缺爱的滋味了——小时候寄人篱下,看惯了旁人的脸色,做什么都小心翼翼,连哭都不敢大声,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胆怯和不安,她这辈子都不想让小幸运再经历。
哪怕用自己的幸福换,她也要让女儿有个“完整的家”,哪怕这个家,有时更像她一个人的坚守。
正怔着神,志伟突然转过头,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不用急,我早想好了,就买除夕晚上的票。
那时候人少,不但有座位,还能躺着睡一晚就到家,不比年前抢站票挤得难受强?”
他说着,还挑了挑眉,仿佛自己想出了个多高明的主意。
美芽看着他,心里忽然涌上复杂的情绪。志伟总是这样,天大的事到他那儿,都能变得简单。
他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被父母宠着长大,哪怕比她大五六岁,心思却单纯得近乎迟钝,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懂她心里的辗转反侧。他不会为钱发愁,不会为未来焦虑,天塌下来,也得先吃好睡好。
而她呢?从小缺爱,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凡事都往坏处想,谨小慎微,多愁善感。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志伟,让她还抱着一丝期待——或许等一等,等他再成熟些,就能懂她的不易,就能扛起这个家,就能把她和小幸运护在身后。
窗外的风又紧了些,刮得窗户“呜呜”响。美芽往被窝里挪了挪,鼻尖蹭到带着暖气的被子,轻声应了句:“好,听你的。”
至少,能一起回家见小幸运,就够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再等等,再给他点时间。
暖气顺着缝隙漫过来,裹着淡淡的烟火气,屋子里终于添了几分过年的暖意。只是美芽闭上眼时,仍忍不住想起老默——刚才下班时,诊所的灯还亮着,他大概又要睡在办公室隔间了。
王医生说,他爱人吵着要离婚,闹了大半年,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果。美芽忽然觉得,这世上的人,好像都在各自的困境里熬着,只是熬的模样,各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