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车翻倒的声音刚响,我就知道不对。
那不是护士的节奏,也不是清洁工。脚步拖沓,故意放重,像是在演戏给人听。我手已经摸到了匕首柄,指腹蹭过刀鞘边缘那道磨出来的凹痕——这是昨夜藏好的位置,没动过。
门缝底下有水渗进来,混着泥灰的颜色,顺着地板砖的缝隙爬。外面雨大了,风从走廊尽头灌进来,吹得防火门“哐”地撞上墙。
我松开匕首,反手把轮椅制动扣死。右腿还在抖,刚才练仰卧起坐留下的后劲儿还没散,可现在没时间管这个。
三个人影堵在消防通道拐角,穿黑色雨衣,帽子拉得很低。手里不是棍子,是军用短棍,表面带防滑纹,甩起来有破风声。这种装备不会出现在街边混混手上。
他们没急着冲进来,而是分站三角位,一人前压,两人侧包,动作协调得不像临时起意。
系统界面无声浮现:【热源追踪已激活】。
视野里立刻跳出三个红影,心跳频率标在头顶。左边那个快,一百二十;中间稳,九十出头;右边最慢,像在等指令。
我慢慢往后退,背贴墙。轮椅轮子卡进地缝一半,刚才训练时没注意,现在想挪都费劲。
前头那人忽然抬手,短棍指向我。
“陈铮,你该回病房了。”
声音压过雨声,带着点刻意模仿的痞气,但咬字太准,不像街头混混。这是练过的。
我没答话,左手悄悄摸到轮椅扶手下绑的铜线——昨夜拆电池壳剩下的,一头削尖了,能当临时电击器用。
他往前一步,雨水顺着棍子滴在地面,溅起一小片水花。
我猛地踩下轮椅刹车释放钮,身体往左一倾,借着走廊微斜的地势,整台轮椅“哗”地滑出去。
湿滑的地砖让轮子打滑,前轮卡在缝里猛地翘起,我顺势一拍地面,手掌发力,硬生生把轮椅横过来,像漂移过弯那样甩了个半弧,避开了第一记下劈。
短棍砸在墙上,火星四溅。
他们没料到我会动,更没想到是这种不要命的滑法。右边那人愣了半秒,往前扑的动作慢了。
就是这半秒。
我右手撑地,左腿发力,整个人从轮椅上翻出去,落地时膝盖狠狠磕在瓷砖上,旧伤处一阵抽搐,但我没停。
一个箭步抢到右侧袭击者跟前,战术手套裹住他的手腕,反关节一拧,听见“咔”的一声轻响。他闷哼一声,短棍脱手。
我顺手抄住,转身横扫。
中间那人举棍格挡,两根金属撞在一起,震得我虎口发麻。右腿支撑不住,单膝跪地,雨水顺着眉骨伤疤流进眼睛,刺得生疼。
但他们退了半步。
不是怕我这一棍,是怕我说出来的话。
“十年前边境任务,你们老板亲自打偏麻醉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我嗓音不高,甚至有点哑,可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砸进雨幕里。
三人同时僵住。
中间那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又抬头看我,眼神变了。
不是惊恐,是确认。
他们果然是冲这个来的。
不是清场,是试探——看看我到底还记得多少。
我拄着短棍站起来,左腿撑着,右腿几乎使不上力。轮椅倒在一边,前轮还在转。
“回去告诉派你们来的人,”我盯着中间那个,“我不是植物人醒过来的。”
“我是从地狱爬回来的。”
风卷着雨打进走廊,吹得雨衣啪啪作响。
他们不说话,慢慢后退,动作依旧整齐,像受过统一指挥。临走前,中间那人冷笑一声:“你出不了这栋楼。”
话音落,三人消失在拐角,脚步声被暴雨吞没。
我没追。
右腿已经开始抽筋,刚才那一连串动作耗尽了力气。我扶着墙,一点一点把自己拽起来,指尖抠进砖缝,指甲盖崩了一角也不觉得疼。
轮椅还躺在那儿,前轮歪着,像是随时会散架。我拖着它往回走,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绕到住院部后侧安全出口时,雨更大了。排水管哗哗响,水流从头顶泻下来,形成一道水帘。我躲在下面,喘了几口气,才伸手摸冲锋衣内袋。
匕首在。
战术手套没丢。
铜线断了一截,剩的还能用。
我抬头看天,乌云压着楼顶,闪电偶尔撕开一道口子,照见外墙上的广告牌——“市立第三医院神经科康复中心”。
康复?
呵。
我靠着墙滑坐下去,轮椅倒在脚边。右腿从小腿到大腿一路发紧,肌肉开始不受控地跳动。这是过度使用的信号。
我闭眼,呼吸调成战场上用过的节律:吸四,屏二,吐六。
一遍,两遍……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里传来对讲机杂音。
“b区通道清空,目标退回西侧遮蔽点。”
“确认未携带通讯设备。”
“等待下一步指令。”
我睁眼,手指缓缓收紧。
这些人不是来赶我回病房的。
他们是来验货的——看我这个“死人”到底恢复了多少功能,记起了多少真相。
而且……医院里有他们的眼线。
不然不会这么快就知道我的动向。
我慢慢起身,拖着轮椅贴墙走。后门岗亭亮着灯,值班护士正低头写记录,没注意到这边。
我从侧窗翻进去,落地时右腿一软,整个人撞在储物柜上。铁皮柜晃了晃,上面放着的一瓶生理盐水滚下来,我伸手接住,瓶子冰凉。
放回原位时,指尖碰到一张纸条。
皱巴巴的,夹在柜门缝里。
我抽出来,借着应急灯的光看了一眼。
上面打印着一行字:【今日签到奖励:夜视仪】
字迹和缴费单一样。
不是系统给的提示。
是有人——模仿系统格式,故意塞在这里。
我捏着纸条,慢慢折成小块,塞进嘴里,嚼碎,咽了下去。
味道像烧焦的电路板。
回到病房楼层时,走廊空无一人。监控探头闪着红光,但我知道,它们拍不到排水管后的死角。
我推着轮椅,一步一步往307走。
经过护士站时,里面没人。桌面上摊开着一份病历,封面朝下,但我能认出那是我自己的编号。
我没有停下。
推开307门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心跳声压过了雨声。
床还在原位,枕头下的匕首没被动过。我把它取出来,重新擦了一遍,插回内袋。
然后躺下,拉上被子,闭眼。
右腿还在抽。
我左手藏在被下,攥成拳,指甲掐进掌心。
窗外雷声炸响。
我睁开眼,盯着天花板。
那句“你出不了这栋楼”还在耳边。
下一秒,门把手轻轻转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