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叛徒之影，千里追杀
暗河的水声在巨大的溶洞里回荡，又低又压抑，像亘古不变的叹气。火折子的光微弱地晃着，勉强照亮脚下湿滑的石头路，还有两侧高高的、布满悬棺的岩壁。那个空着的祭坛就像被挖走心脏的伤口，默默诉说着失落和憋屈。
白辰小心收起那半枚锈迹斑斑的青铜箭头，还有那点微不足道的碧色残留物，指尖能摸到上面残留的冰冷和死气。徐子东紧张地四处张望，那些层层叠叠的老棺木在阴影里，好像随时会活过来，每道裂缝都像在偷看的眼睛。
“走！”白辰低喝一声，语气没得商量。他能感觉到，从踏进这里就一直跟着的、被人盯着的冰冷感，正在慢慢变强。不是从洞口那边来的，而是从溶洞更深处，从暗河流向的无尽黑暗里来的。
两人沿着暗河边缘，快速往下游挪。脚下是常年被水冲出来的卵石滩，深一脚浅一脚，却不敢放慢速度。溶洞又弯又深，岔路特别多，白辰只能靠对水流方向和空气流动的微弱感知，选最可能是出口的路。
安静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喘气声和水流的呜咽。可慢慢的，一种新声音混了进来——特别细微、让人牙酸的“窸窸窣窣”声，像无数小爪子在磨石头，又像什么滑溜溜的东西在地上拖，从四面八方的黑暗里渗出来，哪儿都有。
徐子东猛地停下，脸色发白：“什…什么声音？”
白辰也听见了，他赶紧把火折子举高，光往四周扫。就见两侧岩壁上，那些烂掉的悬棺阴影里，不知啥时候爬满了无数拳头大、颜色花里胡哨的怪蜘蛛！它们的眼睛在火光下闪着点点幽光，嘴巴一开一合，发出细细的“咔哒”声。更远处的暗河里，水面泛着诡异的波纹，好像有什么长条的、长满鳞片的影子在水下慢慢游。
“不是活的！”白辰瞳孔一缩，他的精神力能感觉到这些东西身上一点生机都没有，只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被硬逼出来的死气和怨念，“是尸蛊！用古僰人的骨头和陪葬的毒虫炼出来的邪玩意儿！”
话刚说完，离得最近的几只花蜘蛛突然弹起来，像射出去的毒弹一样，直扑两人的脸！速度快得吓人！
白辰反应更快，意念聚成无形的墙猛地一推！那几只蜘蛛在空中怪异地顿了一下，接着“啪”地炸开，溅出腥臭粘糊的绿色黏液，落在石头上“嗤嗤”地腐蚀出小坑！
可更多蜘蛛像潮水似的，从棺木缝、石头洞里涌出来！暗河里的影子也猛地窜上来，居然是几条露着骨头、披着破烂鳞片、眼窝闪绿光的巨蟒尸体，张开臭烘烘的大嘴就咬过来！
“快跑！”白辰一把拉住徐子东，精神力又爆发了，这次不是精准控制，而是形成一股猛劲儿的冲击波，狠狠撞向前边涌来的虫潮和尸骸！
轰！无形的力量把最前面的怪物稍微推开点，清出一小段空当。两人拼命往前跑！
身后，无数窸窣的爬动声和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紧追不放。火折子在跑的时候灭了，彻底陷入黑暗。只能靠白辰的精神感知和徐子东对水汽的微弱感应，勉强辨方向。
“左边！”白辰低吼，拉着徐子东冲进一条窄岔道。尸蛊怪物好像对这条道有点怕，速度慢了点，但还是不甘心地跟在后面。
这条岔道里更潮，水声越来越大。跑了不知多久，前面终于出现一点微弱的光！是出口！
两人心里刚升起点希望，白辰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晕！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厉害的精神冲击，像烧红的铁钎子，狠狠扎进他脑子里！
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变了！
不是黑暗的溶洞了，变成了白旗镇那个熟悉的院子。白二爷浑身是血，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东洋武士刀！而握着刀柄的，居然是——徐子东！徐子东脸上带着又凶又怪的笑，眼神却满是害怕和挣扎，好像身体不听自己使唤！
“不…不是我！”徐子东的尖叫在幻象里变了形。
接着，幻象又变了！变成徐子东被九菊一派抓住，打得半死，最后投降了，把关于白二爷、御兵卫、龙脉的秘密全说了…
“看看你身边的人…你真信他吗？”张华峰那满是坏心眼的低语，直接在白辰心里响起来，“信任…本来就是最可笑的幻觉…”
这幻象真到了极点，连血腥味和徐子东绝望的眼神都清清楚楚！专门戳人心里最害怕、最容易怀疑的地方！
白辰痛苦地闷哼一声，跑着的脚步一下子晃了晃，差点栽倒。他知道这是假的，可那股精神力量硬把负面情绪灌进来，想把他的理智撕碎！
“白辰！”真的徐子东看出他不对劲，赶紧扶住他，一摸才发现他身体冰凉，还在发抖。
“滚开！”白辰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瞬间变得又利又陌生，满是被幻象勾起来的暴躁和怀疑。但他强大的意志力在最后一刻硬是压下了那股冲动，牙咬得紧紧的，嘴角甚至渗出血丝。
“是…张华峰！”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恢复了一点清明，可痛苦没减，“他在用幻象…打心理战！”
就在这时，身后的尸蛊怪物追近了！腥风都吹到脸上了！
“走！”白辰忍着脑袋快裂开的疼，又聚起剩下不多的精神力，不是攻击，而是狠狠推在徐子东后背上，把他往越来越近的光亮出口推！同时自己猛地转身，对着涌过来的黑暗怪物群！
他眼里闪过决绝，双手虚按向地面！这次，他不打算精准控制了，而是把剩下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全放出去，像引爆了一座无形的火山！
轰隆隆——！
整个溶洞通道剧烈晃起来！顶上的钟乳石和石头块纷纷往下砸！地面裂开缝！不是真的塌了，而是纯粹的精神力量对现实环境的剧烈干扰，造出了跟天灾似的吓人景象和能量乱流！
那些靠死气和怨念驱动的尸蛊，在这狂暴的精神风暴里一下子没了准头，互相撞，甚至开始自相残杀！掉下来的石头也暂时挡住了它们的路！
白辰趁这机会，猛地转身，踉跄着冲向出口！就在他扑出洞口的瞬间，最后一点精神力也用完了，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刺眼的阳光！新鲜的空气！
他发现自己从山涧下一个瀑布的后面冲了出来，重重摔在下面的水潭边。徐子东正挣扎着从水里爬起来，看见他出来，赶紧跑过来把他拖离水潭。
身后瀑布“哗哗”响，溶洞的出口藏在厚厚的水帘后面，暂时把里面的恐怖挡在了外面。
两人瘫坐在潭边的草地上，浑身湿透，狼狈得不行，大口喘着气，跟刚从鬼门关爬回来似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却一点都感觉不到暖和。
过了好一会儿，白辰才慢慢坐起来，脸色白得像纸，眼神却恢复了冷静。他看了眼还没缓过劲的徐子东，默默拿出水囊喝了一口。
“他…他刚才让你看见啥了？”徐子东声音有点抖，他看出来白辰刚才那一瞬间不对劲。
白辰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让我怀疑你。”他没细说，但语气里的信任让徐子东稍微放了点心，心里却更沉了。张华峰的手段，也太狠了。
歇了会儿，处理了点小擦伤，确认暂时没人追来，两人开始认方向。这里已经到黑竹沟的边上了。
“接下来咋办？”徐子东看向白辰，带着劫后余生的迷茫。线索好像又断了。
白辰拿出那半枚箭头和碧色残留物，又掏出白二爷给的地图，眼神凝重。他回忆着祭坛的样子、箭头的款式、还有那碧色残留的能量感。
“九菊一派把主要东西拿走了，但这残留物…说不定也是线索。”他仔细感受着那点碧色，“这东西性质阴寒，里面却藏着点灼热，有点水火相济的意思…而且，这箭头的铸造手艺，不是西南少数民族的风格，反倒…更像古吴越那边‘百兵之胆’的路子。”
他又看向地图，手指从川滇黔交界的地方，慢慢往东北移，越过洞庭湖，一直到长江入海口的地方。
“二爷说过，十八罗汉散在各地。黑竹沟的东西被抢了，在这儿待着也没用。张华峰跟屁虫似的跟着，西南这边恐怕到处都是危险。”白辰的眼神慢慢坚定起来，“我们得跳出他们的包围圈，去一个他们想不到，却可能藏着下一条线索的地方。”
他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东南角，那片河网密集、标着好多洋文地名的热闹地方。
“去上海。”
“上海？”徐子东愣住了，“那么远…而且到处是洋人，鱼龙混杂的…”
“正因为这样，才可能藏住秘密，也可能有新的‘守陵人’或者信物线索。这碧色残留的能量特性，跟江南水乡、吴地的古老风格隐隐能对上。而且…”白辰眼神锐利，“只有那种中外混杂、信息多的地方，才方便我们打听九菊一派的动静，甚至…说不定能找到对付张华峰那破幻术的办法。”
他想起在幻象里那种撕心裂肺的难受，心里清楚，要是没法应对张华峰的精神攻击，以后每一步都危险。
定了主意，两人不再犹豫。他们得赶紧离开山区，找到能去东边的交通工具。
接下来的两天，跟做噩梦似的。不管他们怎么换路线、藏行踪，总能在最累、最放松的时候，遭到精准的“骚扰”。
有时候是突然从树林里射出来的冷箭，箭头泛着蓝光。有时候是在露营的篝火旁，凭空出现扭曲晃悠的鬼影，无声地吓唬人。有时候是精神上没完没了的低语和碎碎的恐怖幻象，折磨着白辰的神经，让他没法好好睡觉，精力一直耗着。
张华峰就像个冷酷的猎人，不着急一下子弄死他们，而是不断地赶、骚扰、施压，看他们在害怕和疲惫里慢慢垮掉。他用这种方式宣告自己的存在，自己的厉害，还有自己无处不在的威胁。
白辰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神却越来越冷，像淬了火的冰。徐子东也快撑不住了，不光要应对实际的危险，还得时刻担心白辰的状态。
第三天傍晚，他们终于拖着快散架的身子，远远看见山外小镇的影子，还有…小镇边上那条通向远方的铁轨。
一列黑皮货车喷着浓烟，慢慢停在简陋的小站旁，像一条累坏的钢铁大怪兽。
“往那边走！”白辰当机立断，避开小镇里可能有的眼线，沿着铁路边的灌木丛快速靠近。
两人趁着货车重新启动前的这点时间，像狸猫似的悄悄爬上一节装木材的车厢，把自己深深埋在粗糙的木头缝里。
“呜——！”
汽笛长鸣，车轮撞在铁轨上，发出沉重的“哐当”声。列车慢慢加速，载着沉重的货物，往东边开去。
身下的木头跟着车厢晃，发出“吱呀”的响。风迎面吹来，带着煤烟味和远方陌生的气息。
白辰靠在冰冷的木头上，闭上眼，努力调整气息，对抗着脑子里因为精神透支太厉害而产生的嗡嗡声，还有可能突然冒出来的幻象碎片。左臂的旧伤也在隐隐作痛。
徐子东坐在他对面，看着车窗外飞快往后退的、渐渐染上晚霞的山，轻轻叹了口气。离开了熟悉的西南山林，前面是完全陌生的东方大城市，身后是像粘在骨头上的虫子一样可怕的敌人。
列车轰隆隆地开着，碾过铁轨，也碾过两人沉重的心思。
白辰睁开眼，望向东方那慢慢沉进暮色里的、一望无际的地平线。他的手悄悄握紧了怀里那半枚冰冷的箭头。
上海滩。
那儿是能找到希望的地方，还是另一个更危险的战场？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