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扎尔裹紧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袍,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冰凉的星砂瓶。
瓶身是磨砂的石英材质,里面封存的星砂像沉睡的碎钻,只有他知道,这看似平静的粉末里藏着怎样的力量。
他此刻的身份是“埃利亚斯”,一个因观点异端被教会驱逐、走投无路的神学学者。
为了这个身份,他提前三个月模仿教会学者的笔迹,在破旧的羊皮卷上写下对《圣经》的“浅薄见解”,故意露出几处“异端破绽”。
萨拉戈萨宗教裁判所的石墙泛着冷硬的灰,每一块石头都像是用信徒的敬畏与囚犯的恐惧浇筑而成。
门口的卫兵身高近两米,肩宽如熊,黑色制服上绣着银色的十字架,眼神扫过他伪造的身份证明时,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
阿扎尔能闻到卫兵身上的汗味与铁器锈味混合在一起,那是长期守在阴暗角落的味道。
“进去吧,档案室在西翼最里面,别乱看。”卫兵的声音像磨过砂石,铁靴踏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警告,震得地面微微发麻。
阿扎尔低眉应下,指尖却悄悄攥紧——他要找的,或许就藏在那些落满灰尘的卷宗里,藏在裁判所最不愿被人发现的秘密里。
穿过前院时,他瞥见墙角绑着一个木架,架子上还残留着烧灼的黑痕,几只乌鸦落在架顶,发出嘶哑的叫。
档案室比想象中更昏暗,唯一的小窗被铁栏分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堆叠到天花板的木箱上,像撒了一把生锈的铜钱。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的霉味与若有若无的金属腥气,那腥气很淡,却像针一样扎进鼻腔,让他想起曾经见过的刑具。
他深吸一口气,从墙角拿起扫帚,开始按“埃利亚斯”的职责整理散乱的档案,目光却在每一个木箱、每一卷卷宗上扫过。
木箱的边缘刮过掌心,留下一道浅痕,细小的血珠慢慢渗出来,他却没心思在意——目光被角落一个半埋在废纸里的青铜徽章勾住了。
那废纸堆里混着几张撕碎的忏悔书,上面的字迹扭曲,像是写的人在发抖,而徽章就躺在这些绝望的字迹中间。
徽章巴掌大小,边缘有些磨损,表面刻着两条缠绕的双眼蛇,蛇的瞳孔是凹陷的小圆坑,蛇尾死死缠住一个星盘,鳞片的纹路里还嵌着暗红色的锈迹,像干涸的血。
阿扎尔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仿佛在瞬间冲到头顶,这图案和他在圣殿骑士团遗迹石壁上见过的符号,几乎一模一样。
那次遗迹探险,他亲眼看见石壁上的双眼蛇星盘符号在星砂瓶的光芒下亮起,听见石缝里传来模糊的低语,如今这符号竟出现在了裁判所。
他蹲下身,动作放得极慢,生怕惊动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指尖刚触到徽章的瞬间,袖中的星砂瓶发烫。
那温度不像是金属受热,更像是有生命的热量,顺着布料传到皮肤上,让他忍不住颤了一下。
星砂瓶瓶身透出微弱的蓝光,那蓝光柔和却坚定,像深夜里的萤火,竟与徽章上蛇眼的凹陷处隐隐呼应,仿佛两者本就是一体。
蓝光只持续了两秒便消失,瓶身迅速恢复冰凉,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指尖残留的温度、胸口狂跳的心脏提醒他不是幻觉。
他迅速将徽章塞进怀里,贴着胸口的位置,能感受到青铜的凉意与自己的体温交融,指尖还能摸到蛇鳞的凹凸纹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裁判所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难道他们和圣殿骑士团有关联?
他继续整理档案,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每一次翻动纸张,都觉得身后有目光在盯着自己,让后背发紧。
暮色渐沉时,窗外的光斑变成了橘红色,档案室里的阴影越来越浓,他才得以放下工具,离开这个压抑的空间。
走廊里的火把噼啪作响,火星时不时溅出来,落在石板上又迅速熄灭,将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一个个扭曲的幽灵。
他刚拐过转角,就听见沉重的铁链拖地声,那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神经上。
一队“清道夫”走了过来,一共五人,黑色的斗篷从头罩到脚,只露出下颌紧绷的线条,走路时脚步整齐,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
他们押送着三个戴着手铐脚镣的囚犯,囚犯的麻布囚衣上沾着血污,有的地方已经结成硬块,每走一步,铁链就发出哗啦的响,人也跟着踉跄,发出痛苦的呻吟。
阿扎尔下意识地贴紧墙壁,将自己缩在阴影里,目光却被清道夫腰间的徽章吸引——那正是他藏在怀里的双眼蛇星盘徽,在火光下泛着冷光,与斗篷的黑形成鲜明对比。
他数了数,五个清道夫,每个人腰间都挂着同款徽章,仿佛这是他们身份的象征,是执行“清理”任务的凭证。
更奇怪的是,清道夫押送的路线刻意绕开了那些能看到星空的街道。
刚才他来时注意到,前院东侧的路能直接看到夜空,可他们却偏要绕到西侧的窄巷,哪怕多走两倍的路,也绝不踏足星象显明的区域。
他们的步伐精准得像在遵循某种无形的规则,每一步都踩在阴影与火光的交界处,既不完全暴露在光里,也不彻底沉入黑暗。
阿扎尔看着队伍消失在地牢的入口,那入口像一张漆黑的嘴,吞噬了囚犯的呻吟与清道夫的身影,怀里的徽章似乎又热了一下,这次的温度更明显,像一颗小石子落在胸口。
他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指尖划过徽章的星盘纹路,星盘的刻度清晰,每一道刻痕都像是用锋利的刀刻出来的——裁判所、双眼蛇、星砂瓶,这三者之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是裁判所在利用圣殿骑士团的遗产?还是有人在背后同时操控着这一切?
今夜的萨拉戈萨,星星被乌云遮住,天空像一块沉重的黑布,只有裁判所的火把在黑暗中跳动,火焰的影子映在石墙上,像一双双窥视的眼睛,盯着每一个进出这里的人。
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夜晚的凉意,卷起地上的枯叶,绕着他的脚边打转。
阿扎尔知道,他的潜伏才刚刚开始,这只是他踏入裁判所的第一天,就已经触碰到了冰山一角。
那枚青铜徽章,或许就是揭开一切的钥匙,是打开裁判所秘密大门的第一把锁,只是他不知道,这扇门后藏着的,是更深的黑暗,还是一线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