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扎尔裹着打了两三个补丁的旧棉袄,大半夜在营地里巡逻。
棉袄是去年娘给缝的,棉花板结,挡风效果差了不少。
风跟小刀子似的,顺着领口往里头灌,他缩了缩脖子,使劲拽了拽领口。
手里的铜制小油灯,灯身边缘磨得发亮,是爹在世时传下来的老物件。
灯油快见底了,昏黄火苗时不时跳动,把他的影子在地上晃得歪歪扭扭。
营地里其他帐篷都黑沉沉的,只有最东边那顶透着微弱的光,在黑夜里格外扎眼。
他本想巡完这圈就回帐篷烤火,可走到帐篷旁,里头飘出的说话声一下勾住了他的耳朵。
先是个颤巍巍的老声儿,阿扎尔一听就熟——是以撒老爷子,营里出了名的心细手巧,就是眼睛瞎了。
紧接着又冒出个怪里怪气的声儿,有点像雅各那小子,又比平时粗了不少。
阿扎尔的好奇心一下冒了上来,脚底下跟抹了油似的,轻手轻脚往帐篷边凑。
他蹲在帐篷根的土疙瘩上,脚边有棵蔫头耷脑的野草,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草叶,把草叶揪得乱七八糟。
耳朵死死贴在粗帆布上,连气都不敢大喘一口,生怕惊动里头的人。
帐篷布摸着手感粗糙,还带着油灯油烟和帆布本身的味儿,不太好闻。
里头,以撒老爷子像是正摸着桌边说话,声音颤巍巍的,跟秋风吹着干枯树叶似的沙沙响。
“那祝福仪式得对着东边,念咒要念三遍,少一遍都不行,你记牢了没?”
阿扎尔心里门儿清,这祝福仪式是家族传下来的老规矩,不轻易教外人,族里年轻人也得等够岁数才教。
那个怪声儿又响了,阿扎尔这回听准了,就是雅各,故意把声儿压得粗哑,想装成以扫的调门。
“知道了,哥……”雅各刚说出口又顿了一下,像是差点漏出“叔”字,赶紧咽了回去。
阿扎尔在帐篷外头听得,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使劲咬着嘴唇才没笑出声。
这雅各装得也太费劲了,声儿跟被掐了脖子的公鸭似的,嘎嘎愣愣的,听着就别扭。
可瞎眼的以撒老爷子没听出不对劲,还在里头细致地掰扯仪式步骤,一点不含糊。
“还有,到时候得用左手拿祭品,右手画符,千万别搞反了,搞反了会出大事,轻者仪式不灵,重者招麻烦。”
雅各赶紧应着:“左手拿祭品,右手画符,错不了!您放心吧!”
阿扎尔眼角余光扫到帐篷最里头的阴影处,心里咯噔一下。
那黑影里,竟飘着一缕银灰色的微光,亮度不高,跟夏夜里的萤火虫似的,慢悠悠晃悠着。
那光不像是被风吹动,倒像是自己在动,带着磨砂质感,看着软乎乎的,又像是碰不着。
阿扎尔心里再咯噔一下,这光咋这么眼熟?他盯着光,脑子里飞快回想。
哦!想起来了!跟上次跟着族长见的星砂瓶,瓶子里散出的能量波动简直一个模子刻的!
他使劲瞪着眼往帐篷里瞅,越瞅越不对劲——那光好像有脑子似的,能看懂人的心思。
雅各说一句“我记住了”,那光就亮一下,跟点头应和似的,特别有默契。
雅各犹豫没接话时,那光就暗一点,还慢悠悠晃两下,跟在催他赶紧说似的。
阿扎尔手心冒冷汗,后背发僵,这光咋还能引导雅各说话?也太邪门了。
他想起族长说过,星砂瓶是镇族宝贝,能引星力,平时锁在族长帐篷的铁柜子里,咋会在这儿?
而且这光不像从星砂瓶里出来的,倒像是凭空在雅各旁边冒出来的,围着他转圈圈。
里头,以撒老爷子还在絮絮叨叨,没察觉外头有人,也没发现那缕怪光。
“最后一步得磕三个头,头得实实在在碰到地,这样才显诚心,祖宗才能收到心意。”
雅各赶紧应:“磕三个头,头碰着地,我记准了!”银灰色的光又亮了亮,像是挺满意。
阿扎尔心里越来越发毛,这光到底是啥邪门玩意儿?跟雅各有啥关系?咋偏偏围着他转?
他想再听仔细点,结果脚底下没注意,不小心碰着个小石子,“咔嗒”一声滚进草丛。
就这一声,帐篷里的说话声停了,静得能听见里面人的呼吸声,还有油灯火苗跳动的“噼啪”声。
阿扎尔吓得赶紧往后缩,后背“咚”的一下贴到树干上,心怦怦跳得厉害,跟揣了只兔子似的,快跳到嗓子眼。
过了好一会儿,帐篷里才传出雅各故意压粗的声儿,带着警惕:“谁啊?外头有人吗?”
阿扎尔屏住呼吸,一点声都不敢吭,趁着黑影往帐篷后面又躲了躲,把自己藏得更严实。
又等了一会儿,帐篷里没再传出动静,也没人出来查看,里头才又开始说话,但声音比之前小了不少,模模糊糊的。
阿扎尔不敢再待下去,生怕再出岔子被发现,赶紧悄悄提着油灯往回走,脚步轻得跟猫似的,没发出一点声音。
走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瞅了瞅那顶帐篷,帐篷缝里还能看见那缕银灰色的光在飘,没消失。
他心里直犯嘀咕:雅各好好的为啥要装成以扫?这怪光又是来干啥的?难道是冲着祝福仪式来的?
还有星砂瓶的事儿,跟这帐篷里的秘密到底有啥勾连?这光会不会就是星砂瓶里的东西?
一堆问号堵在心里,乱糟糟的,连巡逻的事儿都忘了个干净,满脑子琢磨这些事儿。
手里的油灯火苗跟着手晃来晃去,地上的影子也飘来飘去,跟他心里的乱劲儿似的,没个准头。
营地里的风还在吹,可阿扎尔一点都不觉得冷了,浑身注意力都被那缕怪光和帐篷里的秘密勾着,别的啥都顾不上。
他越想越觉得这小小的帐篷里藏的秘密不少,怕是比黑夜里的影子还多,一层叠一层。
他今天这趟巡逻,算是撞着个大麻烦,可这麻烦到底是咋回事,他现在还啥都不知道,跟蒙在鼓里似的。
慢慢走到自己的帐篷旁边,阿扎尔站在那儿,手里提着快没油的油灯,盯着小火苗发愣,脑子里还在想刚才的事儿。
这夜还长得很,可他心里清楚,这帐篷里的事儿指定没那么容易过去,说不定往后还得闹出更大的动静。
他叹了口气,把油灯火苗调小了点,掀开帐篷门帘钻了进去。
就算到了暖和的帐篷里,心里的不安还是没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