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之内,空气仿佛是凝固的琥珀,沉闷、压抑,却又透着一丝诡异的清澈。
张伟刚刚送走了黑田长政和成富茂安。这几位日本大名在听完他那套“拍卖会”的疯子理论后,一个个都像是被抽走了魂,又像是被注入了毒药,顶着一张五味杂陈的脸,回去“消化”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去了。
李乘风送客归来,面色依旧惨白。他觉得,张伟不是在“攀科技”,他是在“攀”地狱的阶梯,而且还嫌爬得太慢。
而禅院外,另一场“谈判”的余波,或者说,一场“催收”,才刚刚开始。
林道乾,这位顶着“五峰船主”旧部名号的海盗头领,正局促不安地站在院中。他身后的几个老伙计,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一个时辰前,张伟当着他的面,轻描淡写地接待了锅岛家和黑田家的家老,谈笑风生间,仿佛就决定了九州岛的归属。而他林道乾,和他那引以为傲的“汪直旧部”身份,在这场动辄以“帝国”和“舰队”为单位的牌局上,显得如此寒酸,如此微不足道。
张伟那二十万两白银的“入场费”,如同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没有二十万两。别说二十万,他现在连两万两都拿得费劲。
他本以为自己是来“谈规矩”的,是龙王庙的“老邻居”来拜山头。可对方一开口,就把他打回了原形——你不是邻居,你就是个想蹭饭的。想上桌?先交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禅房里,张伟品茶的“咕嘟”声,透过门帘,传到林道乾的耳朵里,比什么催命符都响亮。他知道,自己再不“报价”,就真的要被当成垃圾“清扫”出局了。
“张……张大人。”
林道乾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猛地一咬牙,整了整那身破旧但还算干净的短打,大步走进了禅房。
在李乘风惊愕的目光中,这位在海上也算一号人物的悍匪,对着那个悠闲品茶的年轻身影,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咚!”
额头与青石板碰撞,沉闷而又决绝。
“我林道乾……没钱!”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带着血腥味。“二十万两,您就是把我这身老骨头拆了卖,也凑不齐!”
他身后的几个老伙计也“扑通”跪倒一片,满脸悲愤。
张伟终于放下了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却没有说话,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成色。
林道乾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我没钱!但我有命!我还有三百多号弟兄!他们都是在刀口上舔血、风浪里滚出来的亡命徒!”
“张大人,您这盘棋太大了,您需要‘打手’!”他重重地又磕了一个头,“您需要有人替您干脏活,干那些您不方便出面、日本大名不屑于干、红毛鬼子又干不来的脏活!”
“杀人、放火、割船索、凿船底!我们什么都干过!我们没有底线!”林道乾仿佛是在推销一件染血的商品,“二十万两,我没有。但我用我和这三百弟兄的命,来抵这个‘入场费’!我们不要‘规矩’,我们……给您当狗!”
这番话,说得是斩钉截铁,血淋淋,不带一丝一毫的尊严。
李乘风听得是浑身发冷,手脚冰凉。他见过投诚的,没见过这么投诚的。这哪是投诚,这是在献祭。
“呵……”张伟终于笑了,他摇了摇头。
林道乾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林当家的,你这账……算错了。”张伟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禅房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你说的这些,‘杀人’、‘放火’、‘没底线’……这不是你的‘入场费’。这叫‘核心竞争力’。”
林道乾:“……”
“但是,”张伟话锋一V转,“你的‘商业模式’太落后了。你守着这点‘核心竞争力’,不去‘开发市场’,不去‘融资’,反而沦落到要当‘狗’来‘支付’入场费。这叫什么?这叫‘资源错配’。”
李乘风已经麻木了,他默默地拿出了小本本,他觉得这些词,以后说不定能用在骂人的奏折里。
张V伟站起身,踱到林道乾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林道乾,你,和你的三百弟兄,以及你们那几条破船,在我看来,是一笔非常经典的……‘不良资产’。”
“不……不良资产?”林道乾抬头,满脸困惑。
“对。”张伟打了个响指,“品牌价值(汪直旧部)已经过期,负债累累(没钱),人员冗余(老弱病残),唯一的‘核心技术’(杀人放火)又上不了台面,眼看就要破产清算了。”
他这番话,比直接骂林道乾是狗,还要让他难受。
“但是……”张伟的脸上,露出了那种魔鬼般的笑容,“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不良资产处置’和‘企业并购’。”
“你没有二十万两‘入场费’,这没关系。因为我决定,不收你钱了。”
林道乾一愣,眼中刚闪过一丝喜悦。
“我决定,‘收购’你们。”张伟轻飘飘地说道,“用二十万两的‘估值’,全资收购你们这笔‘不良资产’。当然,是‘零元购’,那二十万两,算是我‘豁免’了你们的‘破产债务’。”
林道乾彻底懵了,他完全听不懂,但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卖了。
“从今天起,”张伟宣布道,“你们不再是汪直旧部,那个‘品牌’已经死了。你们现在,是‘大明株式会社’下属,新成立的……‘安保部’。”
“安……安保部?”
“对。鉴于你们的‘业务’特殊性,全称是‘株式会社·高风险事务处理部’。或者,叫‘第三方安保外包团队’。”张伟拍了拍林道乾的肩膀,“而你,林道乾,就是这个部门的……‘区域经理’。”
“我……我……经理?”林道乾结结巴巴。
“没错。”张伟点点头,“你的‘薪水’,将和你们部门的‘业绩’直接挂钩。当然,鉴于你们刚‘重组’,公司会先给你们一笔‘启动资金’。但是,你们的第一个‘项目’,必须让我满意。”
林Z道乾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炸了。他跪下前,是个穷困潦倒的海盗头子;他磕了几个头,站起来,就成了一个什么“株式会社”的“经理”?
“大人……不,张董……我们……我们的‘项目’是?”林道乾迅速进入了角色。
张伟笑了,笑得很开心。他喜欢聪明人,尤其是懂得“变现”的聪明人。
“你们的第一个‘项目’,很简单。”他重新坐下,端起茶杯,“我之前跟你提过,港口外的葡萄牙舰队,那个阿方索爵士,很傲慢,很不讲‘规矩’。”
“他给我的‘拍卖会’造成了很坏的‘市场影响’,属于‘恶意竞争’。”
林道乾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明白!张董!我这就带人去,把他的船……”
“停。”张伟摆了摆手,“林经理,注意你的‘职业素养’。我们是‘安保公司’,不是海盗。我们做事,要讲‘流程’,要‘专业’。”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这是你们的‘工作指南’。”张伟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不需要你们去开战,那太蠢了,‘成本’太高。我要你们,用你们最‘专业’的手段,去给阿方索爵士……‘上上课’。”
“比如,半夜有几条船的锚链‘不小心’断了;或者,他们运送淡水的补给船,‘恰巧’在雾里搁浅了;再或者,有几个喝醉的葡萄牙水手,‘不慎’落水,被‘不明身份’的海盗‘绑架’了,需要‘支付’一点‘赎金’。”
张伟每说一句,林道乾的眼睛就亮一分。
这他妈……这不就是他们以前干的活吗?但是,从这个“张董”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变得这么……“合理”了?
“记住,”张伟最后叮嘱道,“要‘专业’。做得干净点,不要留下‘法务’上的把柄。我只要结果,我要让阿方索爵士明白,长崎港的‘安保服务’,是很贵的。他不‘付费’,就会一直‘出意外’。”
“这是你们的‘启动资金’。”张伟从袖子里丢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林经理,去吧。不要让我失望,我的‘风投’,可是很看重‘回报率’的。”
林道乾双手颤抖地接过那张银票。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仿佛重生了。他不再是一个过气的海盗,他是一个有“编制”、有“预算”、有“KpI”的……“经理”了。
“张董放心!”林道乾再次重重磕头,“‘安保部’保证完成‘业绩’!”
等林道乾带着他那群“员工”兴奋地离开,李乘风才颤颤巍巍地开口,他的嘴唇都在发抖:“张……张大人……您……您这是……招安悍匪,还……还给他们发军饷?”
“李大人,用词要严谨。”张伟收起了笑容,淡淡地说道。
“这不是招安,这是‘人力资源优化’。”
“这不是军饷,这是‘项目外包费’。”
张伟看着李乘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是把一笔即将‘破产清算’的‘不良资产’,通过‘债转股’和‘业务重组’,变成了我们株式会社手里,最锋利,也最不占‘编制’的一把黑刀。”
“现在,刀已出鞘。我们就看看,是葡萄牙人的‘十字架’硬,还是我的‘安保费’,更要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