堺港的会合所内,气氛比最烈的烧酒还要滚烫。
自从《壹号军资借契》的告示贴出来,整个堺港的商人都疯了。
最初的惊恐和不解,在看到北条家那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资产清算报告》后,瞬间转化为了赤裸裸的狂热。
战争,这个曾经让他们避之不及的词汇,如今在株式会社的包装下,变成了一门可以入股的生意。
“我出三万两!买三十份!”一个肥头大耳的米商,把一叠钱庄的会票拍在桌子上,生怕晚了就没了。
“小西屋的,你吃得下那么多吗?给我匀十份出来!”旁边一个做绸缎生意的立刻嚷嚷起来。
“凭什么?这是我凭本事抢到的!”
夏原吉坐在主位上,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这群几乎要打起来的豪商。
他身边的账房先生们,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每一声都像是在敲击着商人们的心脏。
这份《军资借契》,经过张伟的亲自设计,每一个条款都精准地戳中了人性的弱点。
【目标资产】公开透明:有马晴信的领地、矿山、船只,甚至是他与南蛮人贸易的航线份额,都被岛津岁久派出的评估小组估算出了一个精确到厘的价值。
【风险评估】直白残酷:报告中明确指出,羽柴秀吉的舰队已经出征,并附上了蓝玉“技术支援小组”的装备清单。结论是:本次投资风险评级为“低”,预期收益稳定。
【退出机制】更是点睛之笔:借契可以在各大钱庄自由买卖,价格随战情浮动。
这意味着,它不再是一张死凭证,而是一种可以流动的“硬通货”。
一个消息灵通的商人,甚至可以靠着买卖这张纸,在战争还没结束时就赚得盆满钵满。
“诸位,稍安勿躁。”夏原吉清了清嗓子,整个会合所瞬间安静下来。
“经略府发售军资借契,意在与诸君共担风险,共享其利。”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众人耳中,“此次发售总额三十万两,共三千份,每份一百两。堺港作为首发之地,额度为一千份。”
话音刚落,下面又是一阵骚动。
一千份,根本就不够分!
“夏大人,我等多出两成的价钱,能否多给我们一些额度?”一位老成持重的药材商站起来,恭敬地问道。
夏原吉摇了摇头:“规矩就是规矩。株式会社的信用,比金子更重要。价高者得,只会扰乱市场。”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经略大人有言在先。此次认购踊跃者,其商号的名字,会出现在呈报给安土城织田大人的‘协力厂商名录’上。并且,在未来九州航线的贸易中,将获得优先配货权。”
轰!
这句话,比任何许诺的红利都更具杀伤力。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投资了,这是一份递给新时代统治者的“投名状”!
买了这份借契,就等于上了株式会社的船,也间接等于向未来的天下人织田信长表了忠心。
没买的,或者买得少的,以后在新的秩序里,恐怕连汤都喝不上一口。
“我明白了!”之前那个米商一拍大腿,“这哪里是买借契,这是在买未来的生意!”
“何止是生意,是身家性命!”
商人们的眼神彻底变了。
贪婪之中,又多了一丝敬畏和决绝。
他们不再争抢,而是开始飞快地盘算自己能拿出多少身家,来购买这份“未来的门票”。
短短一个时辰,堺港一千份,总计十万两白银的军资借契被抢购一空。
甚至有几个凑不够现银的商人,当场就签下了以店铺、船只为抵押的借款文书,利息高得吓人,但他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因为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错过了今天,他们失去的将是整个未来。
夏原吉看着账房收上来的,堆积如山的银锭和会票,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
但他心里清楚,从今天起,这些堺港的商人,就已经和株式会社的战车,被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他们的身家、他们的未来,都系于远在九州的那场战争。
他们会比任何人都更渴望羽柴秀吉的胜利。
他们会动用自己所有的渠道,去打探战况,去传播对株式会社有利的消息,去打压任何可能动摇市场的言论。
不知不觉中,他们都成了这场战争最忠实的“精神股东”。
而这一切,株式会社付出的,不过是一纸文书。
“夏大人,”一名心腹凑过来,低声禀报,“刚刚收到从九州传来的加急信报。羽柴秀吉大人,首战告捷,已生擒有马晴信。”
“哦?”夏原吉眉毛一挑,“消息确切吗?”
“千真万确。是蓝将军的亲笔信,用的还是咱们的密码。”
夏原吉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书记官吩咐道:“立刻拟一份《战情快报》,就说我军天威浩荡,敌酋授首在即。然后,去钱庄放出消息,就说……《壹号军资借契》的市场价,可以上浮半成了。”
“现在就放吗?”书记官有些迟疑,“战争还没结束……”
“现在放。”夏原吉的语气不容置疑,“要让买了的人,立刻就看到回头钱。也要让那些没买的,或者还在观望的,把肠子都悔青。”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喧闹的港口。
“战争的胜负,固然重要。但市场的信心,有时候比胜利本身,更能创造价值。”他轻声自语,“经略大人要的,不只是一场胜利,而是一个能用钱衡量一切,并能从中无限获利的新世界。”
就在此时,另一名随从匆匆走来,神色有些古怪。
“大人,安土城派人来了。织田右府大人……指名要见您。”
夏原吉的笑容微微收敛。
他知道,这场由株式会社发起的金融游戏,终于引来了日本棋盘上,那位最重量级的玩家的注意。
而这位玩家,显然不甘心只当一个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