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花山城的城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缓缓打开。
没有想象中的喊杀震天,也没有武士们悲壮的最后冲锋。走出来的,是高桥绍运。他卸去了一身铠甲,只穿着一件素色的武士服,双手捧着大友家的军旗和那柄属于大友宗麟的指挥刀,一步一步,走向明军的营地。
他的身后,是垂头丧气的武士和家臣,他们放下了武器,如同被牵引的牲畜。城墙上,无数士兵和百姓探出头来,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幕。那锅里飘出的肉粥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所有人的喉咙,让他们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念头。
蓝玉骑在马上,看着这堪称屈辱的投降仪式,撇了撇嘴,对身边的张伟嘟囔:“没劲。还以为能跟那个什么‘武神’过两招,就这么跪了?早知道还不如让老子带兵直接冲进去,杀个痛快。”
夏原吉扶了扶眼镜,手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蓝将军此言差矣。强攻立花山城,就算能下,我军伤亡至少数百,耗费火药钱粮更是不计其数。如今兵不血刃,不仅完整接收了一座坚城,还俘获了整个大友家的领导层。最关键的是,”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财迷的光芒,“我刚刚派人初步清点了一下,大友宗麟的私库里,光是黄金就有三万两!这笔买卖,赚大了!”
张伟没有理会两人的斗嘴,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刚刚被“请”进大帐的岛津家使者,伊集院忠栋身上。
伊集院忠栋的脸色很难看。他没想到大友家会投降得这么快,这么彻底。他的如意算盘,还没开始打,就碎了一地。现在,他反而成了最尴尬的人。
“伊集院大人,”张伟坐在主位上,端起一杯热茶,慢悠悠地吹着热气,“刚刚你说,要与我军合作,平定北九州?”
伊集院忠栋心脏一紧,连忙躬身道:“总兵大人神威,大友家已然授首,北九州平定指日可待,哪里还需要我们岛津家多此一举。在下……在下是特来向总兵大人道贺,并献上我主的一点心意。”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份礼单。
张伟看都没看,只是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心意就不必了。”张伟的语气很平淡,“不过,我倒是觉得伊集院大人之前的提议很好。九州之地,倭人治理倭人,或许更为妥当。我大明远道而来,只为惩戒首恶,并无意在此久留。”
伊集院忠栋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他听懂了张伟的言外之意。这是要扶持代理人?而刚刚还在和大友家勾结的岛津家,现在摇身一变,似乎成了最佳人选!
“总兵大人英明!”他立刻接口道,“我岛津家,愿为大明天朝效犬马之劳!只要总兵大人一声令下,我主必将亲率大军,扫平所有不服王化的宵小之辈!”
“很好。”张伟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忠心不是靠嘴说的。大友家倒了,这北九州六国之地,群龙无首。想要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想必不止岛津一家吧?”
他看了一眼帐外,那里,刚刚投降的高桥绍运正跪在地上,而松浦家的家督松浦隆信,以及被俘的大友义镇,也都被“请”了过来。
“夏大人。”张伟喊了一声。
“在!”夏原吉立刻精神抖擞地站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份刚刚绘制好的地图。
“把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给各位‘贵客’,好好介绍一下。”
夏原吉清了清嗓子,走到地图前,用一根小木棍指点着,脸上洋溢着一种商铺掌柜介绍货品的热情。
“诸位请看,此乃北九州舆图。共计丰前、丰后、筑前、筑后、肥前、肥后六国,大小城池七十三座,在册人口约九十万。其中,博多、平户为优良港口,年贸易额预估可达白银五十万两。另有石见银山、对马银山等多处矿藏,年产白银约二十万两。此外,还有各类田地、山林、渔场……根据我方初步评估,整个北九州的资产,折合白银,约在……一千万两之上!”
夏原吉每报出一个数字,伊集院忠栋的呼吸就急促一分。而跪在地上的高桥绍运等人,则是满脸的屈辱与痛苦。这些本是他们的家业,现在却被人像货物一样估价。
“张总兵,这是何意?”伊集院忠栋忍不住问道。
张伟微微一笑,笑容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么大一份家业,总要有个德才兼备的人来继承。”他环视众人,“我大明是天朝上国,讲究公平。所以,我决定,在此地,举办一场‘九州家督选拔会’。”
“选拔会?”所有人都愣住了。
“对。”张伟伸出一根手指,“规则很简单。谁能为我大明提供最大的‘价值’,这北九州之地,以及‘九州探题’这个名号,就是谁的。”
他看向伊集院忠栋:“岛津家,能提供什么?”
伊集院忠栋脑子飞速旋转,咬了咬牙:“我岛津家,愿出兵一万,为总兵大人扫平南九州!并且,每年向大明上贡白银十万两!”
“十万两?太少。”夏原吉在一旁摇头,像个挑剔的估价师,“南九州打下来,你岛津家独吞,好处远不止这个数。没有诚意。”
张伟的目光又转向松浦隆信。
松浦隆信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跪下磕头:“小人……小人愿将平户港永久租借给大明!所有税收,大明占七成!不!八成!”
“平户港本就在我们控制之下。”夏原吉再次摇头,“这是存量,不是增量。下一个。”
目光落在了大友义镇身上。这位大友宗麟的私生子,此刻脸色惨白,他知道自己就是个添头,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最后,张伟的目光,落在了跪在最前方,始终一言不发的高桥绍运身上。
“高桥将军,你呢?或者说,大友家,还能拿出什么来?”
高桥绍运缓缓抬起头,他看着张伟,眼中没有了恨意,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哀。他知道,张伟此举,是要彻底碾碎日本武家的尊严,将他们赖以为生的“忠义”、“荣耀”,变成可以公开竞价的商品。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一句话。
“我大友家……有一样东西,是岛津家和松浦家都没有的。”
“哦?”张伟来了兴趣。
“我大友家,与足利将军家,有姻亲关系。并且,我们知道一桩关乎整个日本国本的秘密。”高桥绍运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众人心上,“这个秘密,足以让整个日本,陷入长达百年的内乱。我想,这个‘价值’,应该足够了吧?”
帐篷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伊集院忠栋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惊骇地看着高桥绍运,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已经山穷水尽的“武神”,手里竟然还捏着这样一张足以掀翻棋盘的底牌。
蓝玉听得云里雾里,但他看懂了气氛。他凑到张伟耳边:“这老小子在说啥?神神叨叨的。要不干脆全砍了,我们自己打,多省事。”
张伟却摆了摆手,他站起身,走到高桥绍运面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很好。”张伟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来,这场选拔会,终于来了个像样的竞价者。”
他转身,对着所有人宣布:“选拔会,现在正式开始。各位,请开始你们的表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