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石灰巷的格物坊内却灯火通明。
张伟坐在灯下，面前是一方紫檀木的锦盒。他没有急着去睡，而是像个即将参加高考的学霸，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复盘着明日的“商务会谈”。这可不是普通的客户见面，这简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A轮融资路演”，而且投资人还是个超级VIp，搞不好就是未来的大靠山。
他知道这次会面，与闻香楼的初见性质已截然不同。闻香楼那次，他卖的是“新奇”，是“潜力”，像是一场精彩的街头魔术表演，目的是为了吸引天使投资人的注意。他亮出了雪花皂，那玩意儿虽然好用，但说到底也就是个日用品，顶多算个“消费升级”产品。可明日他要展示的是“价值”，是“实力”，是一场决定他张伟，乃至他未来在大明命运走向的关键谈判。
他要卖的不仅仅是白糖，那玩意儿虽然暴利，但终究只是个产品。他真正要卖的，是他自己——一个能为大明带来无限可能的技术合伙人，一个能把“奇技淫巧”变成“国之重器”的男人。
“朱公子啊朱公子，希望你别让我失望。”张伟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期待与自信的光芒。他知道这位朱公子绝非寻常富家子弟，能有铁铉那样的护卫，能随手拿出五十两银子，还能在应天府有自己的米行和别院，这背景，简直是深不可测。他甚至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但又不敢完全确定。毕竟，在古代随便猜测顶级贵人的身份，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拿起锦盒轻轻摩挲着，盒子里装的不仅仅是糖，更是他张伟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青云直上的，最重要的一块基石。他甚至能想象到，当那洁白如雪的霜糖，出现在朱公子面前时，对方会是何等震惊的表情。
“这玩意儿，可比什么金银珠宝更能打动人心啊。”张伟心里美滋滋地想，这叫什么？这叫“降维打击”！
……
翌日 清晨
应天府的清晨，带着一股特有的湿润与泥土的芬芳。张伟早早地起了身，换上了一身新裁的青色棉布长衫，虽然不是什么绫罗绸缎，但胜在干净整洁，也算符合他“格物先生”的身份。他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发髻，还行，至少看起来不像个流民了。
“我靠，穿个古装袍子，还真有点不习惯。”张伟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在心里吐槽，“不过话说回来，这身行头，倒是挺符合我‘世外高人’的人设。就是不知道这位贵人，哦不，朱公子，会不会喜欢我这套‘高人’的打扮。”
他没有带王大牛。虽然王大牛忠心耿耿，但毕竟是个粗人，这种场合还是他自己单枪匹马去闯比较合适。他手捧着那个紫檀木锦盒，如同捧着自己的未来，坐上了一辆早已等候在巷口的外表朴实无华，但内部宽敞舒适的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穿过石灰巷，驶向城门。一路上，张伟透过车窗，打量着这个时代的清晨。街边的小贩已经开始吆喝，早起的百姓们也开始了一天的忙碌。空气中弥漫着炊烟和食物的香气，偶尔夹杂着几声鸡鸣狗吠，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这大明朝，虽然落后了点，但生活气息倒是挺浓的。”张伟心里想着，又忍不住摸了摸怀里的手机。这玩意儿才是他真正的底气。里面储存的那些知识，才是他改变这个世界的最大依仗。
马车一路向东，穿过应天府厚重的城门。城门洞里，守城的兵丁们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对这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马车，并没有多加盘查。张伟心里暗自点头，看来朱公子的人，办事还是很靠谱的。
出了城门，道路变得宽阔起来，两旁是连绵起伏的青山和绿油油的田野。空气也变得清新了许多，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张伟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马车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了一段距离，最终来到了一处位于钟山南麓的幽静所在。这里，远离尘嚣，绿树成荫，一座看似寻常的庄园，静静地坐落其中。若非门口有两名身着便衣，但眼神锐利、身形挺拔的护卫站岗，任谁也想不到，这里竟会是某位顶级贵人的私密别院。
“这贵人，还挺会享受的。”张伟心里嘀咕了一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在铁铉的引领下，张伟穿过几重庭院。庭院内，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处处透着雅致与清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熏香，闻起来令人心旷神怡。这里的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主人的品味与身份。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处临湖而建的水榭之中。
水榭内，陈设雅致，熏香袅袅。那位朱公子，今日换下了一身锦袍，穿上了一件更为舒适的常服，正凭栏远眺，欣赏着湖光山色。他的背影，挺拔而又从容，带着一股天生的贵气。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清澈而又深邃，让人一眼望去，便觉得如沐春风。
“张先生，让你久等了。”朱标的声音，温润而又醇厚，带着一种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的魔力。
“草民张伟，参见公子。”张伟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他知道，虽然对方态度温和，但该有的礼数，一点都不能少。
“先生不必多礼，请坐。”朱标指了指身旁的石凳，开门见山地说道，“昨日听铁铉回报，先生言，有奇物可解我心头之忧，奉心中，实是好奇得紧啊。”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张伟手中那个紫檀木的锦盒上。那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一丝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上位者的审视。
张伟心中微微一笑，知道戏肉来了。他没有卖关子，而是郑重地，将锦盒，放在了两人之间的石桌上，缓缓地，推了过去。
“公子，请看。”张伟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朱标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他伸出手，轻轻地，打开了盒盖。
就在盒盖开启的那一瞬间，朱标的呼吸，陡然停滞。他那双见惯了无数奇珍异宝的眼睛，在这一刻，猛地瞪大了。那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不解，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
只见那锦盒之中，静静地躺着的，并非什么金玉珠宝，而是一捧洁白如雪、璀璨如钻的结晶体。在晨光的映照下，那每一颗细小的晶体，都仿佛在闪烁着动人心魄的光芒，纯净得不似凡间之物。它们堆积在一起，如同冬日里刚刚落下的新雪，又像是被阳光亲吻过的碎钻，散发着一种令人心醉神迷的光泽。
“这……这是……”朱标的声音，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从小到大，什么样的贡品没有见过，宫中最好的贡糖，他从小吃到大，可眼前之物，其色之白，其质之纯，远胜于他所见过的任何一种贡糖！那是一种超越了认知的纯粹，一种颠覆了常识的洁白。
“此物，草民称之为‘霜糖’。”张伟平静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自豪，“其原料，正是市井之中，最常见，也最廉价的黄糖。”
“黄糖？！”朱标再次被震惊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张伟，又看了看盒中的霜糖，“先生是说，此物，是用那种黑乎乎的、味同嚼蜡的黄糖，制成的？”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正是。”张伟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格物之学，便在于去芜存菁，化腐朽为神奇。它能将世间最粗鄙之物，提炼出最纯粹的精华。”
朱标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从盒中，拈起几粒霜糖，放入口中。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对待稀世珍宝的虔诚。
那一瞬间，一股纯粹的、极致的、没有任何杂味的甘甜，在他的味蕾上，轰然炸开！那是一种清爽而又醇厚的甜，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风，瞬间抚平了他心中所有的疑虑与震惊，只剩下最纯粹的享受。这种甜，不是那种齁人的甜腻，而是一种带着清冽感的甘甜，让人回味无穷。
“好！好糖！”朱标一连说了两个“好”字，他看向张伟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那是一种发现了稀世珍宝的眼神，充满了狂喜与欣赏，甚至带着一丝，对未知力量的敬畏。
“先生之才，当真是鬼神莫测！”朱标由衷地赞叹道，“此等神物，若能量产，其价值，不可估量！”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高亢。
“公子所言极是。”张伟知道，火候已到，是时候，给他算一笔大账了。这笔账，可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而是足以改变大明国运的“经济账”。
“草民斗胆，为公子算一笔账。”张伟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说道，“如今市面上，一斤上等贡糖，其价几何？”
“至少在三两银子以上，且有价无市。”一旁的铁铉，沉声回答。他的目光，也紧紧地盯着那盒霜糖，眼中同样充满了震惊。他知道，这东西，一旦面世，将意味着什么。
“那寻常黄糖呢？”张伟继续问道。
“一斤，不过百文钱。”铁铉答道。
张伟微微一笑，伸出了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晃了晃。
“草民这‘霜糖’之法，一斤黄糖，可得六两霜糖。其间损耗，加上人工、木炭等成本，一斤霜糖的总成本，绝不会超过三百文钱。”
“三百文，与三两银子！”
这个巨大的数字鸿沟，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朱标和铁铉的心上！三两银子是三千文钱，而三百文钱，仅仅是它的十分之一！这意味着,每一斤霜糖，都将带来十倍的利润！这哪里是糖，这简直是白花花的银子，是取之不尽的金山！
朱标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死死地盯着张伟，眼中，已经不再是欣赏，而是灼热！那是一种对财富，对力量，对未来的，极致的渴望！
“先生可知，这意味着什么？”朱标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草民知道。”张伟的语气，依旧平静，但说出的话，却字字千钧，“这意味着，公子将拥有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
他顿了顿，继续加码，声音中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此物，若以‘皇家贡品’之名义，行销天下，其利之厚，足以让江南那些富可敌国的盐商，都自愧不如。一年之内，为公子聚敛百万两白银，亦非难事！”
“百万两！”朱标猛地站起身，在水榭中，来回踱步。他的心中，早已是波涛汹涌！百万两白银，那是什么概念？那足以支撑一支精锐的军队数年开销，足以兴修无数水利，足以赈济无数灾民！
他身为一位地位尊崇的贵人，用钱之处，亦是极多。笼络臣子，赈济灾民，整饬武备……哪一样，不需要花钱？可国库的钱，有户部盯着，父皇的内帑，他更不敢随意动用。他这位贵人，很多时候，都当得有些囊中羞涩。而现在，张伟给他指出的，是一条足以让他彻底摆脱财政掣肘的康庄大道！
“不仅如此。”张伟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一只充满魔力的手，拨动着朱标的心弦，“此法，更是公子收揽民心之利器。”
“哦？此话怎讲？”朱标停下脚步，好奇地看向他。
“公子试想，若天下百姓，都能用低廉的价格，吃上以往只有皇亲国戚才能享用的霜糖，他们会感念谁的恩德？”张伟循循善诱，语气中充满了对人心的洞察，“公子只需将此法，稍稍泄露一部分，降低市面上糖价，便可让天下万民，共享其利。此乃阳谋，是堂堂正正的仁政。届时，公子的仁德之名，必将传遍四海，深入人心！”
“以商贾之法，行仁政之道……”朱标喃喃自语，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看着张伟，仿佛在看一个怪物。此人不仅有经天纬地之才，更有洞察人心之智！他所图谋的早已超出了商人的范畴，而是站在了“治国”的高度！这哪里是个商人，这分明是个能辅佐帝王的奇才！
“张先生！”朱标深吸一口气，对着张伟，郑重地，长揖及地，“请受本宫一拜！”
这一刻，他不再自称“奉”，而是自称“本宫”。
张伟的心脏，猛地一跳！“本宫”！这个称谓，在大明朝，只有一个人能用！那就是——太子！
他终于明白了！原来，他一直以来面对的，竟然是当朝太子朱标！难怪他能有如此大的能量，难怪他能有铁铉那样的护卫，难怪他能对“利国利民”如此上心！
巨大的震惊，瞬间攫住了张伟。他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和一丝后怕，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连忙侧身避开：“草民不敢当！”他知道，这一拜，可不是随便能受的。
“先生当得！”朱标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从今日起，你我，便不再是商贾与顾客。本宫，欲聘先生为我东宫‘格物总办’，总领格物坊一应事宜，品秩虽不高，但可直入东宫，面见于我。不知先生，可愿屈就？”
来了！终于来了！
张伟等的就是这句话！这哪里是屈就，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还是金子做的馅饼！“东宫格物总办”，这名头听起来虽然有点像个高级打工仔，但“直入东宫，面见于我”这八个字，才是真正的金字招牌！这意味着，他张伟，从此以后，就是太子的人了！
他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对着朱标，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无比的叩拜大礼，声音洪亮，响彻整个水榭。
“草民张伟，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这一拜，拜下的，是他对未来的期许。
这一拜，拜出的，是一个崭新的，属于他和这个大明王朝的，工业革命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