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太子朱标在钟山别院的那场“商务会谈”,最终以一种超乎张伟预料的方式完美收官。他不仅获得了“东宫格物总办”的口头许诺,更重要的是,他从朱标那灼热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个帝国储君对技术与财富最原始的渴望。他知道,自己这艘小船算是真正傍上了大明朝最稳固的巨轮。
朱标的行动力远比张伟想象的要快,甚至可以说,带着一种帝国继承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雷厉风行。
仅仅过了三日,石灰巷的宁静便被彻底打破。
那是一个清晨,巷口的居民们还未从睡梦中完全醒来,一阵整齐而又沉重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紧接着,一队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肃杀地封锁了巷子的两头。寻常百姓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连忙紧闭门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在所有人的惊恐注视下,一队由东宫大太监亲自率领的宦官和禁卫,簇拥着一块由红绸覆盖的巨大牌匾,径直来到了张伟那座不起眼的宅院门前。
“奉太子殿下令!”为首的老太监声音尖细而又洪亮,充满了威严,“宣东宫格物坊总办张伟,接匾!”
王大牛早已被这阵仗惊得手足无措,直到张伟在他身后轻轻推了一把,他才如梦初醒,连忙跟着张伟快步上前,跪倒在地。
张伟心中也是波涛汹涌,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他知道,这是太子在向整个应天府宣告他的存在,以及这个格物坊的特殊地位。
“草民张伟,恭迎殿下恩典!”
随着老太监一声令下,两名健硕的禁卫上前,将那巨大的牌匾高高挂起,而后猛地扯下红绸。
阳光下,五个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的烫金大字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东宫格物坊。
这字出自当朝书法大家、太子太师宋濂之手,笔力雄健,气象万千。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一股不容侵犯的皇家威仪。这块牌匾如同一道来自最高层的谕令,瞬间让这座原本僻静的宅院变得神圣而又不可侵犯。
昨日还对这院子指指点点的街坊,此刻只剩下敬畏与仰望。前几日还派人上门想要商谈“合作”的本地商会管事,此刻早已不知躲在哪个角落瑟瑟发抖。
紧接着,牙行的掌柜一路小跑,满头大汗地赶了过来。他再无之前的精明与算计,只是“扑通”一声跪在张伟面前,双手奉上了一份崭新的官坊地契,并将之前收取的租金和押金分文不少地恭敬退还。
王大牛抚摸着那块光滑的牌匾,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个世代在码头扛活的苦哈哈,有朝一日竟能在一个挂着东宫二字的官府里当差。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普通的民间作坊,而是打上了皇家烙印的官方机构,是真真正正的上达天听了。
随着牌匾一同到来的,还有格物坊的第一批资产。
二十名由将作监精心挑选、身家清白、手艺精湛的工匠。他们之中,有擅长烧窑的老师傅,有精通木工的巧匠,也有对冶炼略知一二的铁匠。这些人是大明朝最顶尖的技术人才,此刻却都成了张伟的下属。
五千两由东宫内帑直接拨付的启动银两,装在几个沉甸甸的大木箱里,由禁卫亲自抬入库房。那雪白的银锭在阳光下发出的光芒,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目眩。
以及,一纸盖有太子印玺的公文。凭此公文,格物坊所需的一切物资——无论是木材、煤炭,还是粮食、布匹——皆可从应天府各大官营商号中,以最低的官价优先调用。
权力、金钱、人才,一夜之间,尽数到位。
张伟站在那块崭新的牌匾之下,心中豪情万丈。他知道,属于他的工业革命,从这一刻才算真正拥有了坚实的起点。
然而,理想的丰满很快就被现实的骨感上了一课。
格物坊成立的最初几日,张伟确实体验到了“总办”的权威。他精力充沛,将自己脑中的蓝图一一付诸实践。他大刀阔斧,指挥着工匠们按照他的设计,对整个坊区进行现代化改造:新的封闭式立窑,用来烧制更高品质的活性炭;一整排带有独立烟囱和鼓风装置的灶台,用来精确控制皂化和熬糖的温度;一个由多层砂石、丝绸和活性炭构成的大型过滤池,用来处理各种液体原料。
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热火朝天。那些来自将作监的工匠们,起初还对这个年轻得过分的“总办”和他那些“古怪”的设计心存疑虑,但当他们亲眼看到经过张伟改良后的工具和流程,效率比传统方法高出数倍时,那份疑虑便迅速转化为了敬佩和好奇。
可当最初的新鲜感过去,一种微妙的尴尬开始笼罩在张伟的心头。
他这个“东宫格物总办”,听起来风光,却是一个史无前例的职位。他没有品阶,不在朝廷的官僚体系之内,甚至连一套合体的官服都没有。他名义上直属东宫,可东宫的大门他却不能随意踏入。没有宣召,他连接近的资格都没有。
他就像一个被太子养在别院里的宾客,虽然备受优待,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他能感受到权力的温度,却触摸不到权力的核心。
他满心期待的霜糖和雪花皂量产计划,也如同石沉大海。他将精心撰写的、关于如何开设官营糖坊和皂坊、如何利用皇家名义进行包装和销售、如何建立分销渠道的详细计划书,通过铁铉呈递上去。那份计划书,他熬了两个通宵,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自信足以让任何一个商人都为之疯狂。
然而,一连数日,都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他几次想去德顺米行,通过钱掌柜联系铁铉打探消息,但又生生忍住了。他明白,自己现在的位置很微妙,过于急切反而会显得沉不住气,落了下乘。在那些大人物眼中,沉不住气就意味着没有价值。
“先生,咱们的霜糖,宫里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这都快十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王大牛看着库房里堆积如山的黄糖,和那五千两分毫未动的白银,有些沉不住气了,“工匠们每日里除了改造院子,也没个正经活计,都在私下里议论呢。再不动,天可就要热了,这些糖怕是存不住啊。”
张伟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锁。他走到后院,看着那座已经初具规模的立窑,心中充满了工程师式的焦虑:设备已经就位,原料已经堆满,资金已经到账,可最重要的“Go”指令却迟迟没有下达。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太子朱标日理万机,要辅佐朱元璋处理国家大事,要应对朝堂上下的明争暗斗。对他而言,“格物坊”或许只是一时兴起的“奇思”,那惊天动地的“白糖计划”可能早已被淹没在如山的奏折之中。
自己和自己的“神物”,正在被冷落。
这种感觉,就像你精心做了一份完美的ppt给cEo做了精彩的汇报,cEo也当场表示“这个项目我全力支持”。可转眼,他就飞到国外去谈另一个百亿级别的并购案了,你的项目就被无限期地搁置在了行政助理的文件夹里。
“不能再等了。”张伟在坊中踱步,脑中飞速运转,“被动等待只会让热情消散,最终被人遗忘。必须主动出击,必须持续地、无可替代地展现出我的价值!”
可要如何出击?再献上一种新的“神物”,比如水泥、比如玻璃?不行,这只会加深自己“方士”和“献宝者”的形象,频繁献宝只会让自己的价值递减。他要做的不是一个宝物仓库,而是一个能持续产生价值的“系统”。
他的目光落在了库房里那些新采购来的、散发着各种香气的花瓣和香料上。那是他原本打算用来给雪花皂增加不同香型的原料:金桂、茉莉、玫瑰、白兰……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对啊……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张便猛地一拍大腿。
“大哥!”他转身对王大牛说道,“去,把我们最好的那批雪花皂皂基拿出来。再把库房里最上等的金桂、茉莉、还有玫瑰花干,都给我取来!”
“先生,您这是要……?”王大牛满脸困惑。
张伟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市场营销”的智慧光芒,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我们不能总拿俗务去烦他。但是,有人比我们更容易见到殿下,也比我们更能影响殿下的决定。”
他看着满脸困惑的王大牛,一字一句地说道:
“自古以来,这世界上有两种人的钱最好赚,也最能掀起风潮。一种是孩子,另一种就是女人。”
“咱们的下一个目标,是东宫的后院。我要从征服一个女人开始,征服整个后宫。我要让她们主动替我们,去敲响太子殿下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