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楼,不愧是应天府的顶级销金窟。一踏进去,那股混合着名贵熏香的雅致气味,和里面富丽堂皇的装潢,就跟门外的市井,划出了两个世界。
王大牛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进来,便手足无措,活像一头闯入御花园的笨牛。他抱着担子,紧紧跟在张伟身后,浑身不自在。
“稳住,老张,”张伟心里给自己打气,“就当是来见客户,以前你跟那些身价上亿的老板开会,不也一样谈笑风生吗?不就是个古代的茶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面上平静地跟着管家上了二楼的雅座“听雨轩”。
房内,一个穿着月白色锦袍的青年正临窗读书,正是“朱公子”。他身旁,那个叫铁铉的护卫,像个雕塑一样,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这朱公子,长得挺周正,但真正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身上那股气度。那是一种天生的、掌控一切的从容,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发号施令惯了的人。
“在下朱奉,见过张先生。”他站起身,客气地拱了拱手。
“草民张伟,见过朱公子。”张伟也赶紧回礼,心里琢磨着:这就算是面试正式开始了。
“先生请坐。”朱公子温和一笑,开门见山,“先生方才在楼下的演示,着实精彩。奉对先生的‘雪花皂’很感兴趣,但对先生的‘格物之学’,更感兴趣。”
张伟从担子中,取出一个包装好的木盒,双手奉上。
朱公子接过,打开,细细端详了一番,赞道:“清香淡雅,质地密实,确是好物。”
他放下雪花皂,目光灼灼地看着张伟,抛出了今天的核心问题:“先生所言的‘格物’,听来与儒家‘格物致知’相似。但儒家格物,在于明心见性,而先生之学,似乎更重百工之技。在诸多大儒看来,此乃‘奇技淫巧’,非君子所为。不知先生,如何看待?”
我靠,一来就上哲学题,这是要给我来个压力面试啊。张伟心里一凛,知道这是关键时刻了。
他沉吟片刻,站起身来,对着朱公子,再次长揖。
“公子此问,正中草民心中症结。草民以为,圣人穷究天理,固然是为‘治心’。然,天理,不仅在书卷之中,更在万物之内。”
他看着朱公子,不卑不亢地说道:“让百姓吃饱穿暖,安居乐业,此非天理乎?圣人治心,为的是安邦。而草民之‘格物’,为的,是富国强民。心与物,本就是一体两面。草民以为,让大家过上好日子,也是一条通往圣人之道的路,是一条脚踏实地的路。”
这番话,是他深思熟虑后,精心包装的。内核是“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但外皮,必须得是这些古代大人物能接受的调调。
果然,朱公子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定定地看着张伟,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
“好!好一个‘脚踏实地的路’!”朱公子抚掌大笑,那种发自内心的欣赏,溢于言表,“先生之见,振聋发聩!请坐,受奉一拜!”说罢,他竟真的起身,对着张伟,郑重地回了一礼。
oK,面试第一关,高分通过!张伟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耶。
气氛,自此变得融洽起来。
就在这时,那一直沉默不语的护卫铁铉,似乎不经意地动了动肩膀,并下意识地,用手挠了挠自己的手腕。他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痒与烦躁。
这个极其细微的动作,被张伟敏锐地捕捉到了。机会来了!展示产品力的机会!
“这位壮士,可是为皮癣所困?”张伟开口问道。
铁铉一愣,没想到张伟观察如此入微,脸上有些尴尬,下意识地将袖子往下拉了拉。“一点小毛病,不碍事。”
“壮士常年佩戴护腕,夏日炎热,汗液浸渍,加上护腕的皮质粗糙,摩擦之下,皮肤自然容易出疹生疮。”张伟缓缓说道,像个经验丰富的老郎中,“若我所料不差,壮士平日,怕是用皂角水或烈酒擦拭,虽能解一时之痒,却会反复发作,对吗?”
铁铉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张伟说的,与他的情况,分毫不差!“先生……如何得知?”
“格物之道,在于观察与推断。”张伟微笑道,“壮士之症,病根在于‘外物所侵’与‘肌肤自损’。寻常的胰子皂角,碱性过强,反倒会损伤皮肤。要治此症,需用‘减法’。”
他从担子中,另外取出一块颜色微黄、没有任何香气的原味皂,递了过去。
“此皂,乃是我特制,其性温和,只去污,不伤肤。壮士回去后,每日用此皂清洗患处,而后,务必保持干爽通风,三日之内,必有大效。最好的良药,便是让肌肤自行恢复。”
这番话,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充满了令人信服的力量。朱公子在一旁听着,眼中的欣赏,几乎要满溢出来。
有理论,有见地,还有能解决实际问题的技术!这简直是完美的复合型人才啊!
他心中,已然做出了决定。
“先生的雪花皂,你这里有多少,我全要了。”朱公子豪气地一挥手,“管家,去账房,取五十两纹银来!”
“五十两?!”王大牛在后面,失声惊呼。他那一百多块皂,总共也才值一两多银子。这位公子,竟然开口就是五十两!
张伟也是心中一惊,但他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他知道,这五十两,买的,早已不是肥皂了。这是……天使轮投资!
很快,管家便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走了进来。那银子碰撞的清脆声响,对王大牛来说,如同天籁。
朱公子又从腰间,解下一块通体温润的白玉佩,递给张伟。那玉佩上,雕着一只脚踏祥云的麒麟,工艺精湛,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此物,先生收好。”朱公子说道,“我与城中‘德顺米行’的掌柜有些交情。日后,先生若有事寻我,或是有新的‘格物’心得,可持此佩,去米行寻他,他自会代为通传。”
这是在给他一条,可以随时联系的、私密的渠道!
张伟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他郑重地,用双手接过那块尚带着体温的玉佩,长揖及地。
“多谢朱公子厚爱!草民,感激不尽!”
当张伟和王大牛走出闻香楼时,仿佛恍如隔世。王大牛还如同在梦中,他抱着那个沉甸甸的钱袋,走路都有些发飘:“先生,咱……咱们这就赚了五十两?俺……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张伟没有回答。他紧紧地攥着怀里那块温润的麒麟玉佩,看着应天府繁华的街道,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这场豪赌,赌赢了。
他不仅赚到了足以改变命运的第一桶金,更重要的是,他搭上了一条能直通天际的线。
他不知道这位“朱公子”究竟是谁,但他知道,从此以后,他张伟的命运,将与这位深不可测的贵公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
棋局,已然开盘。而他,终于,从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变成了,有资格坐在棋盘边的,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