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期已过,情报基本收集完毕,林远觉得,是时候开始他作为高一(3)班“总设计师”的初步施工了。面对周睿、秦悠悠、周明轩这三个风格迥异的“硬骨头”,他深知不能用同一把锤子去敲打,必须拿出绣花功夫,精准下针。
第一个被他“约谈”的,是周睿。
地点选在了午休时相对安静的图书馆角落,而不是充满压迫感的办公室。林远手里甚至没拿笔记本,姿态放松得像是一次偶遇。
周睿依旧戴着耳机,被林远拍肩膀时才警觉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惯有的疏离。
“周睿,没事,就是随便聊聊。”林远在他对面坐下,脸上是毫无攻击性的微笑,“不聊学习。”
这句话似乎让周睿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毫米。
林远仿佛不经意地提起:“上次历史课,你提到的那个‘星璃酱’,我后来稍微了解了一下。”他看到周睿的瞳孔微微放大,显露出一丝惊讶。“画面很精美,设定也挺有意思的。我有点好奇,你觉得她最吸引你的特质是什么?”
周睿愣住了,显然没料到班主任会问这个。他戒备地看了林远几秒,确认对方不像是在设套后,才迟疑地、用他那种略带二次元腔调的词汇组织语言:“……是她的‘破碎感’和‘韧性’吧。设定里,她是流浪千年的星之精灵,见证过无数文明的兴衰,内心孤独,但始终没有放弃寻找归宿……那种在绝望中依然保持希望的感觉,很……很打动我。”
他说话时,眼神里有了光,不再是课堂上的空洞。
林远认真听着,点了点头:“听起来是个很有深度的角色。那……如果让你为她设计一个属于我们历史背景的故事,比如,把她放到盛唐长安,或者文艺复兴时期的佛罗伦萨,你会怎么设定她的经历和互动?”
这个问题显然戳中了周睿的“专业领域”。他思索了片刻,眼神越来越亮:“盛唐……可以!万国来朝,气象万千。她可能会伪装成西域的舞姬,用星辰魔法解读天象,引起朝廷注意?或者,作为一个观察者,记录下李白杜甫的诗篇,看着安史之乱的烽火,体会文明的璀璨与脆弱……”他开始滔滔不绝,甚至用手比划起来,完全沉浸在了创想的世界里。
林远没有打断,只是偶尔插一句“很有趣的角度”、“这个设定很有画面感”。他听出了周睿话语里对“宏大叙事”、“孤独与陪伴”、“意义追寻”的潜在渴望。这次闲聊,没有一句说教,却让林远更深入地触摸到了周睿的精神内核,也为后续可能的引导(比如鼓励他进行二次元设定创作、学习相关的美术或编程技能)埋下了伏笔。
对付秦悠悠,林远采用了“招安”策略。
在一次班委的例行会议上,林远宣布增设一个新的班级职务——“文娱信息员”。
“这个职位,主要负责搜集、整理那些与咱们各学科知识相关的文化娱乐热点。比如,最近有部历史剧火了,里面有哪些符合史实,哪些是艺术加工?某首流行歌词里,化用了哪些古诗词或者文学典故?哪些科幻电影里的设定,可以用我们学的物理、化学、生物知识来解读或者‘找茬’?”
同学们面面相觑,觉得这职位有点新奇。
林远目光转向秦悠悠,微笑道:“秦悠悠同学对当下的流行文化非常了解,信息搜集和整理能力也很突出。这个职位,我觉得她很适合。秦悠悠,你愿意试试吗?”
秦悠悠完全没料到这一出,眼睛瞪得溜圆。让她去搜集……和学习有关的热点?这和她平时专注的“打榜”、“控评”似乎有点关联,又似乎完全不同。她下意识地想拒绝,但“信息搜集和整理能力突出”这句评价,又让她心里有点小得意。而且,这好歹是个“官”儿啊!
在小雅和雯雯鼓励的眼神下,她犹豫着点了点头:“我……我试试吧。”
“很好。”林远笑容加深,“期待你的第一次‘情报汇总’,可以做成ppt,也可以在班级文化墙上开辟一个专栏。”
林远这一招,是典型的“能量迁移”。他没有否定秦悠悠的爱好和能力,而是试图为这股强大的能量开辟一条新的河道,让她在发挥特长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将目光投向更广阔的知识领域,在她熟悉的“饭圈”技能与陌生的学科知识之间,架起一座潜在的桥梁。
而对于覆盖面更广的“周明轩们”,林远决定来一次集体的“生涯启蒙”。
周五的班会课,主题不再是老生常谈的纪律和学习,而是变成了“遇见未来的自己”。林远首先播放了一段混剪视频,里面有工程师在调试火箭发动机,有厨师在精心雕琢食材,有程序员在代码的海洋中遨游,有设计师在勾画未来城市蓝图,也有教师在三尺讲台上激情洋溢……画面充满动感和职业魅力。
接着,他引入了一个简单有趣的霍兰德职业兴趣测试。学生们觉得新奇,纷纷埋头勾选。
“我喜欢和工具、机器打交道。”
“我更愿意帮助别人解决困难。”
“我对艺术和创造有强烈的感觉。”
……
测试结果出来,教室里炸开了锅。
“哇,我是社会型!适合当老师、医生?”
“我是企业型!看来我是当老板的料!”
“我是研究型……怪不得我喜欢琢磨难题。”
周明轩看着自己的测试结果——常规型为主,略带研究型——挠了挠头,表情有些困惑。林远走到他身边,轻声说:“常规型不代表平庸,它代表着条理、细致和可靠。很多优秀的金融分析师、数据管理员、档案专家都是这个类型。研究型说明你有探究事物的潜力。结合起来看,也许未来从事需要耐心和逻辑的数据分析工作会很不错?”
周明轩抬起头,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类似于“思考”的光芒。他之前从未具体想象过自己未来要做什么,“考个普通大学”是模糊的终点。但现在,“数据分析师”这个具体的职业形象,像一颗小石子,在他平静无波的心里投下了一圈微弱的涟漪。他开始模糊地思考:“我……未来可以成为那样的人吗?”
最后,林远抛出了他整合性的“大招”——小组项目研究:“我时代的文化符号”。
“同学们,以小组为单位,选择一种当下在你们中间流行的文化现象进行深入研究,两周后进行成果展示。可以是某种游戏类型及其文化内涵,可以是某个偶像团体及其粉丝文化生态,可以是某种短视频潮流及其社会影响,也可以是某种网络文学题材……要求有现象描述、背景分析、文化解读、利弊思考,形式不限,ppt、视频、报告、甚至短剧表演都可以!”
这个任务一出,全班沸腾了!这简直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
秦悠悠和小雅、雯雯瞬间眼睛亮了,几乎立刻锁定了“辰光偶像文化”作为研究对象。
周睿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内心已经开始盘算研究“虚拟偶像的兴起与青少年情感陪伴”的可行性。
就连周明轩,也被分到了一个小组,组员们讨论着研究“mobA游戏中的团队协作与策略思维”或者“短视频算法推荐与信息茧房”,他不能再置身事外,至少需要参与讨论,了解相关信息,被迫从“躺平”的状态中稍微坐起来一点。
林远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或兴奋、或认真、或被迫营业但总算动起来的学生们,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策略的种子已经播下,桥梁的墩基开始搭建。他知道,效果不会立竿见影,周睿可能还是会沉迷,秦悠悠可能还是会打榜,周明轩可能还是会摸鱼,但只要方向对了,慢慢引导,总有水滴石穿的一天。
下课铃响,学生们议论着项目,陆续离开。林远正准备收拾东西,办公室门口探进一个脑袋,是新人教师杨帆。她手里捏着一份皱巴巴的教案,眼圈红红的,像只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兔子。
“林……林老师……”她声音带着哽咽,“我……我能不能请教您一下……我们班那帮学生,我……我实在没办法了……”
看着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林远在心里叹了口气,得,这边刚按下葫芦,那边瓢又起来了。他温和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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