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瀛洲范围,周遭光线骤然暗淡,空气变得粘稠阴冷。
但与上次九死一生的经历相比,如今的死气虽仍令人不适,却不再有那种蚀骨灼魂的痛感。
仿佛自汹涌狂涛化作了默默暗流,说不出的老实。
灵舟在凌渊操控下,灵活地穿梭在破败的山峦与倾颓的宫殿遗迹之间。
速度不快,显然是在仔细探查。
李梦欢眼中淡紫光芒不时闪烁,观察着气机流转。
“奇怪……”他皱眉道,“死气确实稀薄了很多,但……流向很乱,不像自然消散,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部分?或者……被中和了?”
他指着下方一条干涸龟裂的河床:“你们看那里!上次来死气浓得跟墨汁似的,现在河床底部居然能看到点别的颜色了!”
秦红药也凝神感应,半晌后道:“此地草木枯萎,生机绝迹,本是死气最佳温床。如今死气消退,却未见半点生机复苏,确实反常。”
她随手摄来一株焦黑的枯草,指尖捻过,草屑化作飞灰四散入空中。
“死气是弱了,但远远达不到改变其质的程度。”
孟昶心道:“死气乃怨力、衰败、终结之凝聚,不会凭空消失。其削弱,无非是被净化、被吸纳,或是转移到了他处。”
沈璃听了却心中一动。
不会凭空消失……是否意味着,这死气也不会凭空诞生?
孟昶心继续道:“瀛洲曾是仙家福地,地脉灵枢或许尚有残存。若死气被引入地脉深处,与之达成某种诡异的平衡,倒也说得通。”
说得通归说得通,但这事发生在沈璃和李梦欢从那个昔日幻阵后,总叫沈璃觉得蹊跷。
为何不早不晚,偏偏卡在这一天?
思绪纷杂,沈璃闭了闭眼。
长生泉、碧落扶桑木……这些地方如今是何光景?那头守护长生泉的金鳞兽,可还活着?
应该……活着吧?毕竟他们才离开了几个月,李梦欢当时可是信誓旦旦说了,百年内无虞。
……
灵舟继续深入,逐渐靠近瀛洲核心。
周围的死气又开始变浓,但依旧远逊从前。
突然,李梦欢“咦”了一声,指着左前方一片坍塌了大半的宫殿群。
“那边气机有异!底下好像……有活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片废墟深处,隐约有微光闪烁。
在这片死寂之地,显得格外突兀。
凌渊操控灵舟缓缓靠近。
众人靠近后才发现,那竟是一口被掩埋了半截的古井。井口以白玉砌成,雕刻着早已模糊的仙禽祥云图案。在其上方,死气如同灰色纱幔缓缓飘荡,而井内深处,却透出一点湿润的凉意和微弱的水光。
“这井……上次来时可没注意到。”秦红药挑眉。
李梦欢眼中紫芒掠过,他仔细观瞧,脸上惊疑不定:“井口死气郁结,呈灰黑之色,主大凶。但井水之气却清冽沉静,隐隐有青气上浮,竟是难得的活水灵机!凶地见清泉,否极泰来先……可、可这也太矛盾了!”
秦红药:“所以我早说了读死书要不得。”
李梦欢:“……”
沈璃走到井边,俯身向下望去。
虽说黑漆漆一片看不到底,但那点微光和水汽却真实不虚。
更重要的是……她右腿中的髓珠,此刻竟传来一丝带着凉意的悸动。
并非警示,反倒像是……渴求?
孟昶心也来到井边,伸出纤指,虚按在井口上方,感受了片刻,口气中也带了一丝讶异。
“确是活水,且蕴含一缕先天水精之意。只是……被死气层层包裹,难以汲取。”
沈璃心思活泛起来:倘若用死气把死气打开,那……
凌渊目光扫过古井,又望向更深处那片被浓郁死气笼罩的核心区域,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这里死气虽弱,依旧非你等能久抗。继续前进。”
众人闻言,只得压下对古井的好奇,重回灵舟。
沈璃回头观勘四周,记下了井的位置。
……
越往核心,周围的景象越发破败苍凉。巨大的山体裂开深不见底的缝隙,倒塌的宫殿只剩下断壁残垣,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激烈战斗的痕迹。
焦黑的土地,碎裂的兵刃,无声诉说着当年的惨烈。
死气愈发浓郁,即便有符咒和自身修为抵御,沈璃仍感到一丝寒意渗入了骨髓。
李梦欢更是把秦红药给的炽火丹攥在了手里。
“快到长生泉了。”
孟昶心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山谷映入眼帘。
山谷中央,原本应该是一汪灵泉所在,此刻却被浓郁如实质的灰黑色死气彻底笼罩,形成一个巨大的死气漩涡,缓缓转动着,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漩涡边缘隐约可见一些巨大狰狞的骨架,似是守护灵兽的残骸。
而就在那死气漩涡的正上方,虚空之中,竟悬浮着一座残缺不堪的玉石小桥!
桥身布满裂痕,仿佛随时会碎裂,却顽强地散发着微弱的、与周遭死气格格不入的白色光晕。
“那是……”秦红药失声低呼,眼中闪过复杂情绪。
凌渊看着那残桥,冷峻的脸上也似有一丝波动。
沈璃心中一震。
烈火铸桥,苏清如踏桥而去……幻境中的画面再次浮现。
李梦欢看得目瞪口呆,扯了扯沈璃的袖子,传音道:“姑奶奶,那就是传说中苏清如强铸的相济桥……我的天,它居然还在!不过看样子,也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这时,凌渊忽然目光一凝,望向死气漩涡的某处边缘:“有人。”
众人心中一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在那浓郁的死气边缘,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石碑旁,竟赫然立着几道身影!
那些人同样发现了灵舟,纷纷抬头望来。
待看清对方衣着,李梦欢倒吸一口凉气:“我滴个乖乖……是太上神宗那帮大爷!他们怎么也摸到这儿来了?!”
两拨人马在这片被死气笼罩的废墟中对上,气氛瞬间凝滞。
太上神宗那边约有七八人,皆身着月白法衣,袖口的麒麟踏云暗绣在灰暗环境中隐隐生华。
为首的是个面容清癯、目光锐利的老者,气息沉凝如山岳,比起凌渊也差不了多少。
他身后跟着的弟子大多神色倨傲,其中一名尤为年轻的男弟子,更是下巴微抬,眼神扫过凌渊几人,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