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只觉得像是被人从万丈高空一脚踹下，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光影乱窜，耳边是李梦欢杀猪似的嚎叫混杂着风啸。
紧接着，“噗通”、“噗通”几声闷响，两人一豹结结实实摔在了一片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哎呦喂！道爷我的屁股……肯定裂成八瓣了！”
李梦欢龇牙咧嘴地揉着腰臀，四下张望，声音戛然而止，“这……”
沈璃也已迅速起身，环顾四周。
阴寒之气丝丝缕缕渗入毛孔，远处是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脚下是泛着幽蓝光泽的冰层，偶尔能看到几簇深蓝色的藻类在微弱地摇曳。
这里不是那片生机微萌的黑色冰原，而是他们最初踏入的绝渊边缘！
他们回来了？！
“绝渊？！我们真回来了？！”
李梦欢一骨碌爬起来，脸上又是惊喜又是后怕，“我的亲娘诶，可算从那鬼地方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目光就定在了沈璃脚边。
“它——”
只见沈璃脚旁，那只原本只有巴掌大、蜷起来像个毛球的小雪豹，此刻体型竟暴涨了数圈！
虽仍比不上成年雪豹的健硕，却也有寻常山猫大小，一身银灰带黑斑的皮毛油光水滑，在绝渊晦暗的光线下泛着金属般的泽晕。
它碧色的眼瞳更加深邃灵动，此刻正歪着头，好奇地用爪子扒拉着脚下的一块碎冰，姿态从容，哪还有半分先前在冰天雪地里的瑟瑟发抖？
“这、这小东西……偷吃仙丹了？！怎么一转眼胖了这老多？！”
李梦欢指着小雪豹，舌头都有些打结。
沈璃也是面露讶异，蹲下身仔细查看。
小雪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气息平稳，灵力丰沛，显然状态极好。
“恐怕与不周山和之前的灵力躁动有关。”沈璃推测道。
在那片疑似上古的不周山秘境中，这小家伙啃了铃儿给的不知名灵果，又经历了她现在都不太能理解的时间或空间的变故，体质发生些异变倒也说得通。
李梦欢凑过来，眼中紫芒流转，施展观气术仔细端详小雪豹。
半晌，他啧啧称奇：“了不得！姑奶奶你看，它周身气运！先前不过是凡兽的一点微弱白气，夹杂些山野精灵的青意。如今竟有青气盘踞，如烟似雾，主木性生机旺盛，更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银芒，这可是得了山灵福泽、根基深厚的征兆！《赤霆经》有云，‘兽蒙青霭，必通幽明’，这小家伙，怕是真的开了灵窍，不再是凡种了！”
小雪豹似乎听懂了夸奖，得意地甩了甩粗了不少的尾巴，昂起头，“嗷呜”叫了一声，声音虽仍带着奶气，却清亮了许多。
沈璃则微微摇了摇头：“它生在神山，与凡兽必有不同。”
“行啊你，因祸得福！”李梦欢乐了，伸手想去揉豹头，却被小家伙灵活地躲开，只蹭到一手光滑的皮毛。
沈璃看着互动的一人一豹，心中却在思索另一件事。
她抬眼望向绝渊深处，那里黑沉依旧，但与记忆中相比，似乎……少了点什么？那种积压到极致的死气，似乎淡去了一些。
是因为他们离开这段时间，凌渊的阵法起了效果？还是……
“李道长，”沈璃开口，打断了正试图和小雪豹讲道理的李梦欢，“我们先回万帆岛。不周山所见，蚀灵幽瘴，水府之灵，还有苏晴、洪辛，这些事需尽快告知红药姐和孟昶心他们。”
李梦欢闻言，神色也正经起来，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没错没错！这事儿太大了！上古神山、蚀灵幽瘴，还有那位深不可测的苏晴……或许该叫她苏清如苏长老……搞不好和咱们这边的三仙山之变真有牵连！得赶紧回去商议对策！”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咱们这趟不知道走了多久，秦毒仙他们指不定怎么着急呢！再不回去，我怕她能把万帆岛给拆了！”
想到秦红药那火爆脾气和淬了毒似的嘴，两人都不由得齐齐打了个寒颤。
二人辨认了一下方向，确定身处绝渊较外围区域后，便立刻动身。
小雪豹蹭了蹭沈璃的腿，迈着轻盈矫健的步伐紧跟在她身侧，时不时警惕地嗅嗅空气中的气息，俨然一副合格护卫的架势。
返程路上，李梦欢那张嘴就没停过。
“姑奶奶，你说那苏晴仙子，到底是不是……”他挤眉弄眼，没说出那个名字，“还有那洪辛，共工氏的后人，乖乖，活着的上古遗族啊！这说出去谁信？”
“还有那铃儿小境灵，傻乎乎的，倒是挺可爱。可惜了，没来得及多问她关于那发簪的事……”
“最邪门的还是那两个将霖！一个红一个蓝，还‘另一个我在求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水魅都流行玩分身术吗？”
沈璃默默听着，偶尔应一声。
她心中同样疑团重重，髓珠在关键时刻传来的强烈牵引感，都让她觉得这不周山之行绝非偶然。
绝渊外围依旧寒冷，但或许是因为心境不同，两人一豹行进得颇为顺利，并未遇到什么危险。
眼看就要离开绝渊范围，重新感受到外界熟悉的、带着海腥气的灵气波动时，一直安静跟在沈璃脚边的小雪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它竖起耳朵，碧瞳紧紧盯着绝渊深处那片永恒的黑暗，鼻翼急促耸动，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充满警惕的呜咽声，浑身的毛都微微炸起。
“嗯？怎么了小家伙？”李梦欢也停下脚步，顺着它的目光望去，“那边有什么？”
他再次运转观气术，眼中紫芒闪烁，仔细探查。
片刻后，他眉头微蹙，面露疑惑：“奇怪……绝渊的气机还是那般沉滞阴寒，死气怨力盘踞，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啊……等等！”
他忽然轻咦一声，目光凝住：“那死气深处……怎么好像掺杂了一丝极淡的生机？像是……枯木将朽，内部却憋出了一点新芽？不对不对，更像是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涌动？这气机，晦暗不明，吉凶难料啊……”
沈璃也凝神感应，右腿髓珠沉寂无声，并未给出任何警示。
但她相信小雪豹和李梦欢的感知。
绝渊这片至阴死寂之地，在他们被困在阵法中的时候，似乎真孕育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这变化，与不周山的蚀灵幽瘴有关吗？还是……另有机缘？
她收回目光，轻轻拍了拍小雪豹的脑袋：“先回去。”
小雪豹低呜一声，最后看了一眼绝渊深处，这才转身，亦步亦趋地跟上沈璃。
李梦欢挠了挠头，嘀咕着“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也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