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欢见沈璃有了反应，谈兴更浓：“再说外头烧着的那片林子，道爷我观气所见，木德之气郁勃如海，生机之盛，简直闻所未闻！琅玕树生玉，赤泉流如酒，帝休木安魂……乖乖，这配置，放上古那都是顶级的洞天福地！”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话锋一转，脸上那点轻松被凝重取代：“可惜啊可惜！好好的神仙地，如今却成了这副鬼样子。死气淤积如铁桶，生机成了焚身的炉火，道爷我琢磨着，怕是跟那些负山的神龟脱不开干系！”
“神龟？”
沈璃看向李梦欢：“这些变化如何能同负山神龟扯上关系？”
李梦欢盘腿坐正了些，神色严肃。
“传说上古之时，渤海之东有五座仙山——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仙山随波上下漂流，天帝恐其沉没，便命十五只巨鳌分三班，每班五只，轮流驮负。后来龙伯国的巨人钓走了六只巨鳌，导致岱舆、员峤二山失去支撑，漂流到北极沉没了。剩下方壶、瀛洲、蓬莱三山，便由剩下的九只神龟驮着，勉强维系。”
沈璃点点头：“这个说法我先前听过，加上先前沉鲸滩的老龟还有方壶死一逃二，现在应该还有五只。”
“不错。按理来讲，是该剩下五只。”
“按理来讲？”沈璃反问一句，眼前却浮现了之前方壶看见的体型不大的龟。
“方壶我们看到的那几只，真的只是神龟后代？”
李梦欢点头，“真正的神龟，比它们大多了。你想想看，这仙山这么大，其下背负的神龟该有多大？”
还以为这些个洞天福地都是看起来小，进到里面才觉别有洞天。
李梦欢见沈璃不言，继续道：“古籍所载，其山高下周旋三万里，顶平处九千里。那负山神龟，少说其广都要上万里！”
他指了指脚下：“负山神龟，乃是沟通地脉、调和仙山灵机与四海之力的关键枢纽，是活的地脉龙筋！方壶那头老龟死得不明不白，死气倒灌，仙山倾颓。瀛洲这头……”
李梦欢叹了口气，望向洞外那被死雾笼罩的天空和燃烧的森林。
沈璃也起身向外望去，竟似乎从那燃烧的森林之上望见了扭曲的鬼脸，瞬时一股寒意从脚心窜上，不过被她右腿的髓珠给拦住了大半。
瀛洲这头龟，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未尽之言不必言明，李梦欢又掏一颗沙棠果出来啃。
“神龟一死，仙山地脉便如同断了根的大树，生机断绝，死气淤涩，五行轮转之机被彻底锁死。而这轮回一锁，这处洞天福地的水木之气再盛，也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只能困守一隅。最终嘛，”他又啃了口果子。
“要么被死气侵染同化，要么就像刚才那些琅玕树一样，被逼得成了焚烧死气的薪柴！可悲，可叹啊……”
李梦欢嘴上说着可悲可叹，吃果子的动作却毫不含糊，一颗沙棠果三两下就只剩下果核。
沈璃静静听着，心中也对这比她岁数大了不知多少的仙山起了怜悯之心。
她想起了方壶泣血的石像，想起了长生泉中燃烧自己的金鳞紫焰兽，想起了寒潭石窟那被镇压的恐怖存在……还有悬天巨眼。
仙山之生死，不过是那场更大灾劫的冰山一角。
她幽幽叹了口气：“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风雪还是要吹进来的。”
沈璃少见这样的情态，李梦欢大为惊奇，凑近看她，直看得沈璃汗毛倒竖。
沈璃忍无可忍：“干嘛？”
李梦欢乐了：“还真别说，姑奶奶你看了几天书，还真得了咱们的真传。”
沈璃百思不得其解：“什么真传？”
李梦欢拉开了些距离才放声大笑：“说谜语的真传！你这神神叨叨的样子，和我师傅一般无二，真要能出去，道爷我带你去她老人家跟前晃一圈！”
他也好借沈璃的名头敲点好东西。
沈璃也笑了一下，顺势问：“你师傅？还不知道你师承何处，先前你忽悠孟昶心的话我可不信。”
李梦欢笑声一顿，皱着眉纠结了一瞬：“咱俩也算是过了好几条命的交情了……我呢，师承在修仙界确实不显声名。”
沈璃：瞧瞧，又来了。
“但是在凡间还算有点名声。”
沈璃挑眉：“有点名声？”骗鬼呢。
李梦欢假咳两声：“…很有名声！名字我也不说了，有我这么个不孝弟子，说出来平白堕了师门名声。”
沈璃假笑：“呵呵。”还不是什么也没说。
李梦欢看了看沈璃的脸色，道：“我师傅尊号紫阳，虽说战斗力比不上凌真人，但奇门法术却是北地三门加起来都比不上。你看我掏出来的好东西，都是我从我师傅那儿拿的。”
“我本人的水平，在万帆岛那里你也见过了，虽说不至于像那个时候一样十次画不出两张，但也比我师傅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沈璃：确实。
“李道长，这一路上就没见你动过手，尊师难道没教过你用来攻击的法门？”
李梦欢讪讪地挠脸：“她老人家倒是教过，但我学起来逃命的法门进度飞快，可那些攻击的法门……我学完了总用不出来。”
“用不出来？”
沈璃觉得多少有点匪夷所思。
“对，用不出来。”李梦欢也十分无奈，“起初我还觉得是自己学艺不精，可后来我师傅神神叨叨地叫我下山，说下山了往东边走就能用出来了。”
沈璃对此保留意见。
看起来，这位李道长还不到用得出攻击法门的时机啊！
“下山后我往东走，去了东胜神洲，也去了西牛贺洲，把四大洲都走遍了也没找到她念叨的机缘。后来……”说到此处，李梦欢看了眼沈璃。
沈璃：？
“后来我不小心得罪了翟镜那个疯女人，她让我帮她做一件事。唉！”
李梦欢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如当时被翟镜打个半死，也好过现在亏本的生意做了一次又一次。
沈璃看了看李梦欢如丧考妣的脸，试探着开口：“然后，你就去救了我们？”
李梦欢点头，又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翟镜非要救下你们是为了什么，但她为人也算正派，不会是什么倒行逆施有违天理的事。”
沈璃闻言目光闪了闪，又问道：“既然你应承的是她救我们这一件事，怎么做完不继续去周游四洲？”
李梦欢接了捧瀑布水洗脸，“那当然是姑奶奶你身上有我值得留下的价值啊！”
“什么价值？”
“说出去会让四洲修士都前仆后继的价值。”
李梦欢洗完脸坐回沈璃旁边。
“姑奶奶，你可知道四洲多久没出过化神修士了？”
“自苏清如死后，应该是三百年了？”
“不错，三百年！”
“现在修仙界流传的普遍说法都是苏清如得天独厚却行悖天之事，引得天道降怒，登仙之路被天道砍去一半，所以现如今的修士，只能修炼至元婴。”
沈璃追问道：“难道另有隐情？”
李梦欢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
沈璃：……
好烦，把他抡出去炸个水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