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立刻凝神望去,灵气于经脉流转覆上眼瞳。
只见那西北角穹顶,数根粗壮如虬龙的碧落扶桑根须纠缠盘绕,如同天然的帷幕。而就在那帷幕之后,温润的玉石顶壁上,几道蜿蜒曲折的暗金色天然纹路,此刻正极其缓慢地蠕动!
那蠕动实在细微,若非李梦欢的观气术,就算沈璃看得再细致也不一定会发现。
就仿佛是玉石内部沉睡的脉络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正经历着难以言喻的扭曲与挣扎。更令人心惊的是,那蠕动的纹路边缘,竟渗出几丝淡薄却与方壶死域同源的灰败气息。
如同不起眼的霉菌,悄然侵蚀着温润的玉光。
“嘶……”李梦欢脸上再无半分轻松,“这灰败死气……错不了!跟方壶上头那棺材盖似的死雾一个路数!乖乖,道爷我原以为只是方壶遭了劫,看这架势,瀛洲这长生泉也被瘟神盯上了?负山神龟一死,仙山根基动摇,死气倒灌……这是要连锅端的节奏啊!五山随波上下靠的就是那十五只神龟轮流托举。现如今神龟凋零,怕是连这随波上下的根基都稳不住了!”
他越说越不对头,指头想掐卦却又不敢轻易来做这事,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道爷我总算明白方壶那头老龟怎么死的了!根基不稳,仙山倾压,本源山魄被生生耗干,瀛洲这头怕是也在劫难逃。这玉石顶的异动,就是死气侵染地脉灵枢的征兆!此地……怕是也快变成下一个方壶了!”
沈璃心头亦是重如注铅。
方壶石像泣血、死气弥漫的景象犹在眼前,若瀛洲也步其后尘,这瑰丽的长生泉终将化为一片死寂的坟场。
而仙山尚且如此,外面如她从前一样的普通人又会是什么下场?
受尽苦楚,病疴缠身,天不假年……就像她母亲一样。
沈璃望着那缓慢蠕动的玉顶纹路,沉声道:“此地不可久留,需尽快寻到出路。只是……那金鳞紫焰兽?”
李梦欢一拍脑门:“对!那大块头!它守着泉眼,离地脉核心最近,若死气侵染,它首当其冲!方才它气息衰败成那样,恐怕已不仅仅是被困局抽干,更可能是死气已经……不行,得回去看看!生门指引我们至此,必有深意,或许破局的关键,还得落在那守护兽身上!”
两人不敢耽搁,当即调转方向,收敛气息,再次隐匿于流水之中,如同两道融入水流中的淡影,小心翼翼地朝着金鳞紫焰兽所在的西边水域潜回。
长生泉水温暖依旧,流淌着精纯的生机,可此刻看在二人眼中,这生机却透着穷途末路的无奈和心酸。
纵然自身难保,沈璃心中还是对此处生出了怜惜。
天道衍变而生的灵秀之地,不一定住过神仙,可却是世间仙神销声匿迹之后,为天道做第一道防线——
若天地确有巨变,是这等洞天福地首当其冲。
有常,无常……天行之道,倒真是令她琢磨不透。
沿途那些摇曳的紫焰金边神芝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光华。
就在他们即将接近那片铺满神芝草、水温渐高的水域时,沈璃足踝处忽然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麻痒触感。
她身形微顿,低头望去。
只见一株不过巴掌高、通体碧绿滚圆的小草,正用它那细若发丝的根须,小心翼翼地扒拉着她脚边的水底白沙,似乎想在那里扎根。正是先前在鸣玉旁见过、胆小如鼠的珠光草!
这小东西显然毫无察觉头顶匿息遁形的两人,自顾自地忙碌着。
它顶端的几颗米粒大小、散发柔和白光的玉津果微微颤动,透着一股懵懂天真的气息。它选的位置恰好就在沈璃脚边,仿佛觉得此处白沙格外松软舒适。
李梦欢也瞧见了,差点乐出声。
他的传音满是促狭:“哟~沈姑奶奶魅力无边呐!连这瀛洲土特产的小精怪都来投怀送抱。这小东西胆子比芝麻还小,竟敢往您脚底下钻,怕不是把您当成新长出的人形礁石了?啧啧,缘分,天大的缘分!”
沈璃有些哭笑不得。
她见那小草笨拙地扒拉着沙子,根须试探着要往沙里钻,心念微动,趁着它毫无防备,闪电般伸出两指,精准地捏住了它那圆滚滚、肉乎乎的主茎。
“噗叽!”
那珠光草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直。
紧接着,那圆滚滚的叶片猛地向内收缩,紧紧包裹住主茎,顶端的玉津果光芒骤熄,整株小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鲜活的碧色,变得灰败枯槁,软塌塌地垂在沈璃指尖,宛如一株被烈日暴晒了三天三夜的野草——
彻底晕死过去。
“……”沈璃捏着这株瞬间装死的小草,一时无言。
这演技,堪称草木界的翘楚。
李梦欢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哈哈哈!道爷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头一回见着吓晕过去的草,沈姑奶奶好手段!这可比什么定身符都好使!”
玩笑归玩笑,沈璃并未放松警惕。
她捏着这株“死草”,目光却已投向不远处那座匍匐的金鳞紫焰兽。
之前接近时还不觉,此刻凝神细察,却觉出这守护兽的气息大有不对头之处。
不仅仅是沈璃,李梦欢也觉出了不对劲。
金鳞紫焰兽那庞大的躯体仿佛成了一个漏斗,它周身原本就黯淡的紫金鳞焰,此刻正以一种缓缓加快的速度变得更加稀薄、微弱。而它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起伏,都伴随着鳞甲缝隙间逸散出点点极其精纯、带着温热血气的淡金灵光。
这些淡金灵光并未消散于水中,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丝丝缕缕地融入周围温暖清澈的长生泉水里。
随着灵光的融入,水流似乎更显温润清透,滋养着那些摇曳的神芝草,维持着这片水域的生机表象。
“我的无量天尊!”李梦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恍然,他盯着那些逸散融入水流的淡金灵光,传音都显出六七分复杂情绪来。
“道爷明白了!全明白了!难怪此地被死气环伺,这长生泉还能维持这般精纯生机,原来……原来是它在燃烧自己!”
他声音带着沉痛:“此地困龙绝局锁死,阴阳隔绝,外界的生机根本进不来。这潭水能维持不腐,全赖这头傻大个儿!它是在用自己的本源精血、离火生机,反哺这潭死水,供养着这片囚笼里最后的长生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