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已至,枫叶褪尽红色。
枯黄的叶片蜷曲在沟渠里,被早起的町人扫作一堆。
河岸边细长的柳枝在冷风中抽打着空气。
摩挲着怀中仅剩的几枚钱,谷三十郎想起了他一个月前刚来江户时的意气风发。
那时候他刚下船,就感觉到这座城市真好啊。
繁华的街道,拥挤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店铺,华丽的服饰,美味的小吃。
各色事物都是那样新鲜。
一切都是谷三十郎这个肥后藩的乡下武士无法想象的。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还有江户那高昂的住宿费。
这次诸流大比,因为幕府的大力支持,各地藩国都没有阻拦,给各自藩内想参加大比的武士都开具了通行证书。
但因为人数太多,一些财政紧张的藩国就表示。
藩内不会为个人行为而买单。
想去的人得自己负担行程中的花销。
即便如此,无数想在诸流大比上一举成名的剑客们还是蜂拥而至。
所以明知来一趟江户花销不菲,但谷三十郎还是来了。
他实在不愿意放过这个难得的好机会。
只要能在诸流大比上获得好名次,他或许就能得到大名的赏识,被赐予官职。
再不济也会被赏赐一些银两。
这样至少也能家里拮据的日子得以缓解,两个弟弟也不用那么辛苦。
他东拼西凑借了不少钱,来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江户。
但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江户的消费能力。
随着诸流大比的临近,全国武士汇集于此,那些宿屋几乎是一天一个价,翻着跟斗往上涨。
离诸流大比还有一个月呢,谷三十郎手里的盘缠就全花光了。
他也想过通过自己的本领挣点钱,找一份道场教习或是幕府差役的工作。
然而现在江户最不缺的就是像他这样的人。
所以试了几次他都碰了壁。
曾在家乡山野间挥汗如雨,练就的一身剑技,在江户街头却连一个饭团都换不来。
初到江户时那份对未来的模糊憧憬,此刻已被现实的寒风吹得七零八落。
江户居,还真是大不易啊。
行走在江户的大街上。
船夫的吆喝、旅人的询问、挑夫的号子,各种声音交织,吵得谷三十郎有些头晕目眩。
他忍痛掏出一枚钱,买了两个冰凉坚硬的饭团,就着嘈杂的人声囫囵吞下。
腹中有了些许食物,心也渐渐坚定下来。
无论如何,剑在手中,路便在脚下,就看看那个传闻是不是真的吧!
谷三十郎整了整衣襟,迈开步子,径直朝南锻冶町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座宿屋前,谷三十郎望着门口“青山屋”三个龙飞凤舞的牌匾有点发愣。
那个传闻能是真的吗?
难道只要击败这家店的老板,就真的能免费吃住?
天下还有那么好的事?
谷三十郎心绪复杂,驻足多时之后,怀着忐忑的心情,他走进了这间青山屋。
屋里是一个开放性的空间。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长长的柜台。
柜台的架子上摆着很多谷三十郎见都没见过的酒瓶。
奇形怪状的空玻璃瓶子,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这些酒瓶子都是藤木老人这一个多月来的战果。
自从上次藤木开始教夏川剑术之后。
这老头一点都不客气,他隔三差五就来青山屋里找酒喝。
没过多久,就把夏川从蒲公英号上拿的那些存货都喝光了。
没想到这老头喝外国酒还上瘾了。
再给他喝掺了水的清酒,他竟然连闻都不闻。
甚至给他没掺水的,老头也不喝了。
无奈之下,夏川只好让近松和中岛去黑市上买了不少回来。
至于这些空酒瓶,夏川也没有浪费,而是摆在了屋里最显眼的位置。
一来是起到个装饰作用。
二来也是为了让藤木老人每次来都能看到,以便于提醒他:您可别再喝了……
黑市上买酒当真不便宜,这段时间夏川钱包都快空了。
看着这些花花绿绿的酒瓶,谷三十郎心中倒是有些惊讶。
攘夷之风现在这么厉害,这个老板还敢光明正大的把外国酒摆出来,胆子确实很大啊。
谷三十郎扫过屋内正在坐着喝酒的客人,他们似乎已经对这些习以为常。
谷三十郎也就不再理会。
他一进门,立刻就有一个身材微胖的小厮笑咪咪的迎了上来。
“客人是要喝酒,还是要住店?”
“要是喝酒的话,小店各色酒水都有,要是住店的话您得接着往后走。”
谷三十郎面露尴尬,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试探着问道:“我听说只要能打赢这里的老板,就可以在这儿免费吃住,是真的吗?”
中岛端详了谷三十郎好一阵,诡异的眼神看得谷三十郎心里有些发毛。
片刻之后,中岛这才开口说道:“我们老板在后面,我带你过去。”
两人的谈话,被离他们最近的那名酒客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惊呼一声:“又有热闹看了!”
屋里顿时掀起了一阵嘈杂的叫嚷声。
有人问道:“这是第几个挑战青木老板的人了?”
立即有人回答道:“这是第三十七个!”
有人呼朋唤友准备去后院观战。
“走,我们去看看,此人能不能打败青木老板。”
立刻有人就拦住了他,小声嘀咕道:“结果都一样,花那个冤枉钱干嘛,我们都看过好几次了,有什么可看的。你看这人身材瘦小,一看就不行的。”
“也是,看他打架还收费,青木老板都快掉钱眼里了,都不像个武士。”
“哎?青木老板是武士吗,我怎么没听他说过自己是武士啊?”
“废话,千叶道馆的高徒,肯定是武士,你以为谁都能拜入千叶道馆啊?”
屋里的酒客们吵吵嚷嚷,有些坐在座位上不为所动。
还有一些跑到中岛面前递出了几枚铜钱,算做是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