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永昌卫的招安提议,在孟林谷内部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也迫使朱文奎必须尽快明确应对之策。他深知,简单的接受或拒绝都非良策,必须在这虚实之间,找到一条对自己最有利的路。
他首先召集核心骨干,统一内部思想。他将朝廷招安可能存在的风险——鸟尽弓藏、失去自主、甚至被当作炮灰——分析得透彻明白,绝大多数人,尤其是幽谷出来的老弟兄,都支持不予接受,坚持自立。朱文奎借此机会,再次强化了队伍的凝聚力,明确了继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的共同目标。
内部稳定后,朱文奎开始着手应对明朝方面。他采纳了沈舟的建议,采取“虚与委蛇,拖延待变”的策略。
数日后,他亲笔写了一封回信,委托边境的缅北土司设法转交给永昌卫的王骥。在信中,他言辞恳切,首先对朝廷的“宽宏大量”和王将军的“好意”表示感激,继而大吐苦水,陈述流落异域、寄人篱下的种种艰难,以及部下们对故土的思念。然后,他话锋一转,提出目前面临的实际困难:部下人心不齐,部分弟兄对往事心存芥蒂,需要时间安抚;加之身处缅地,受莽应龙部掣肘,骤然举事,恐生变故。因此,恳请王将军宽限些时日,容他慢慢整顿内部,说服众人,并寻找合适的时机。
这封信,通篇没有拒绝,甚至表达了归顺的意向,但提出的“困难”合情合理,将皮球又踢了回去,目的就是一个字——拖。
同时,朱文奎加紧了另外两方面的行动。一是继续深化与那些对莽应龙不满的缅北土司的联系,他不再满足于秘密接触,开始尝试组织小规模的联合巡逻,共同防范可能的边境冲突(无论是来自明朝还是莽应龙其他敌对势力),并承诺以更优惠的条件进行贸易,试图构建一个以孟林谷为核心的小型缅北联盟。二是通过韩擎留下的那条隐秘渠道,以及新发展的关系,千方百计打探明朝内部,尤其是关于云南边务的决策信息。
不久,从各方汇集来的零碎信息,逐渐拼凑出一些轮廓。似乎明朝朝廷内部,对于西南边疆的策略确实存在分歧。一部分官员主张趁缅甸内乱,加强控制,甚至可以考虑有限度的军事介入,扶持亲明势力;但另一部分官员,或许是基于国力消耗(如郑和下西洋的巨大花费)、北方蒙古的威胁或其他政治考量,认为不宜在西南过度扩张,主张维持现状,以羁縻安抚为主,通过贸易和外交手段施加影响。而永昌卫王骥的招安举动,很可能就是后一种思路下的尝试,希望以较小的代价稳定边境。
了解到这些,朱文奎心中稍定。只要明朝内部不是铁板一块地主张强硬征剿,他就有更多周旋的余地。他指示沈舟,在与明朝方面可能的后续接触中,可以隐约透露孟林谷与部分缅北土司的“良好关系”,暗示若朝廷逼得太紧,可能迫使他们与缅地势力更紧密地结合,反而不利于边境安定,以此增加谈判的筹码。
就在朱文奎于缅北虚实结合、艰难布局之际,来自滇西的密报再次带来了振奋人心的消息。韩擎在滇西林中的活动取得了突破,他成功联络并整合了几股较大的原沐晟旧部溃兵和对朝廷改土归流政策强烈不满的土司武装,形成了一支颇具战斗力的游击力量,数次袭击官军的粮队和小股部队,引起了永昌府的重视,在一定程度上牵制了明朝在滇西的兵力。
“南北呼应,并非虚言!”朱文奎看着密报,心中豪气顿生。韩擎在敌后的活跃,不仅减轻了孟林谷来自北方的直接压力,更让他看到了重返滇西的切实希望。
他回复密使,叮嘱韩擎务必保重,继续扩大影响,同时将自己这边与明朝周旋、联络缅北土司的情况通报过去,并建议寻找机会,建立一条更稳定、更快捷的联络通道。
虚实之间的博弈在继续。朱文奎如同一个走在钢丝上的舞者,一边要与强大的明朝虚与委蛇,一边要在混乱的缅北合纵连横,还要与远在滇西的韩擎遥相呼应。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希望的曙光,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他手中的筹码,正在一点点地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