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莽应龙的新盟约,为孟林谷带来了一段相对稳定的发展时期。获得了事实上的自治权和更自由的贸易条件后,朱文奎得以放开手脚经营这片异域根据地。他鼓励耕作、畜牧,组织商队与缅北各寨乃至更远处的土司进行贸易,用滇西带来的技艺交换粮食、盐铁、马匹。孟林谷日渐繁荣,人口也略有增加,除了最初的部众和当地山民,还吸引了一些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汉人和其他族裔的逃难者前来依附。
朱文奎并未因眼前的安稳而松懈。他深知,这一切都建立在缅甸内乱和明朝暂时无暇南顾的脆弱平衡之上。他加紧练兵,不仅训练步兵,还利用贸易换来的马匹,组建了一支小规模的骑兵队,以适应缅北相对开阔的地形。同时,他派出的探子活动范围更广,不仅监视阿瓦方向的动向,也开始尝试向北方,也就是滇西方向渗透,打探故地的消息和老对手张辅的动向。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来自阿瓦的消息逐渐变得不容乐观。莽应龙与莽瑞体的内战陷入了残酷的消耗战,双方谁也无法彻底击败对方,缅甸宣慰司的国力在这场内耗中急剧衰落。而更令朱文奎警惕的是,探子回报,莽瑞体一方似乎正在积极与北方接触,有借助大明力量来对付莽应龙的迹象!
如果莽瑞体真的引明朝势力介入缅甸内斗,那么整个局势将发生颠覆性的变化。届时,与莽应龙结盟的孟林谷,将直接面对大明兵锋,其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朱文奎为此忧心忡忡之际,一个更加意外、也更具冲击性的消息,通过一条极其隐秘的渠道,传到了他的耳中。
消息来源于一个伪装成玉石商人、实为韩擎早年布下的暗桩。此人冒着极大的风险,穿越了官军的封锁线,从滇西潜入缅北,找到了孟林谷。他带来的并非普通情报,而是一个惊人的秘密:韩擎未死!
据暗桩所述,定西镇城破当日,韩擎重伤被亲兵拼死救出,并未落入官军之手。他们一行数十人,伪装成难民,辗转藏匿于滇西与缅甸交界的原始森林中,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韩擎残存的威望,联系上了一些忠于旧主的零星势力,如今正在暗中积聚力量,图谋再起!
“首领……首领他还活着?!”朱文奎听到这个消息,浑身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他以为早已殉难,心中一直引以为憾的导师和首领,竟然尚在人间!
“千真万确!”暗桩压低声音,神情激动,“首领一直挂念着统领您!他让小人务必找到您,告知您他还活着的消息,并带来他的口信!”
“首领有何吩咐?”朱文奎强压住心中的激动,急切地问。
暗桩凑近一些,声音几不可闻:“首领说,缅甸内乱,北朝虎视,此乃天赐良机,亦是危亡之秋。他欲与统领南北呼应。首领在滇西林中,可牵制张辅部分兵力,并伺机而动。而统领您身处缅地,毗邻阿瓦,地位关键。首领希望您能设法稳住莽应龙,至少不能让莽瑞体完全倒向北朝。若有可能……或可伺机重返滇西!”
南北呼应!重返滇西!
这八个字,如同惊雷,在朱文奎心中炸响。他原本只求能在异域苟全性命,积蓄力量,从未敢想能如此之快地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片失去的土地。韩擎的未死和这个大胆的计划,瞬间点燃了他心中几乎熄灭的火焰。
然而,兴奋之后是极度的冷静。这个计划风险极大。韩擎在滇西林中,力量必然远逊从前,牵制作用有限。而自己要稳住莽应龙,阻止莽瑞体引明朝介入,谈何容易?这需要极高超的手腕和对局势精准的把握,一旦操作不当,不仅计划失败,孟林谷也可能万劫不复。
但,这毕竟是希望!是黑暗中露出的一线曙光!
朱文奎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他对暗桩道:“回去禀报首领,文奎必不负所托!请他保重身体,静待佳音!”
送走暗桩后,朱文奎独自在议事堂内沉思良久。韩擎未死的消息和那个南北呼应的计划,彻底改变了他接下来的行动方略。他不能再满足于偏安一隅,必须更积极、更冒险地介入到缅甸的内斗和明缅的博弈之中。
暗流再次汹涌,而这一次,朱文奎决定不再仅仅随波逐流,他要尝试着,去引导这股暗流,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流动。前路注定更加凶险,但为了那重返故土的希望,他愿意赌上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