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效率。”欧米伽冷冷地说,极不情愿地停下了脚步,在这片不可名状的尸体与石头堆成的小山驻足。
“如果您愿意把我的手解开。”皱了皱眉,“我哪也跑不掉。而且这里没人听得见我的求救。”
“无名无姓者,数目是……”我犹豫着。
手和腿不那么给人带来恐惧,我最害怕的是眼睛。无声无息,一潭死水的眼睛,浑浊、绝望,紧接着最后一刻
但下一秒,我与它对视了。
一阵反胃顶上我的胸口,我吸入了一大口腐臭,倍感眩晕,干咳了几声。
“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小子。”欧米伽轻笑,“不要弄错,记录头骨的数量,断肢可能属于生者。”
“而生者很快就会感染死去。”
“这话就好像我们本来就会死去一样。”欧米伽冷笑,“我们终会回到主的怀抱。”
“你也是基督徒?“我脱口而出。我不是,但我得是。我在脑海里想着。
“然后迎接审判。”他几乎不可察觉地点了点头,影子投射在墙上放大了这个动作,随后,手轻轻胸口画了个十字。
有些不对劲。但我一时无法想起。就算他是个冒牌信徒,我比他更冒牌。而且这并非有意义的调查。
“你的语气不像个贵族。”他说。
“我,无名小辈罢了。”我的笔在纸上划过,纸很粗糙,传达到手上格外舒适。这不是奥图姆产的纸,恐怕又是商会从远处运来的好货。
“但你认识字,懂书写。”
我沉默着把所有的字涂掉,再写一遍。
“抱歉,小子,让你分心。”他的语气完全不是抱歉的意思,只是将“分心”二字一字一顿地强调,就像诗人使劲拨动琴弦那样。
“欧米伽大人!”远处回荡着喊声。当然,还有急促、富有节奏感的敲打墙壁声,比挖掘声更紧张,比求救更诗意。我猜这是一种信号。
“欧米伽大人!”喊声再次回荡。
“很好,小子,你自己完成神圣的记录任务吧,我在洞口等你。别忘了签下自己的名字。”
“我不得不提醒您不知道我叫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出这一句,或许是本能地展示自己不会傻傻地认为可以隐瞒真相。
“写下就是了。”他别有深意地说,“这份报告要交给商会。”
“嗯。”
他仍然注视着我。
我不得不写下我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名字。罗宾。
“你的姓氏呢?小子?”
我灵机一动,写下了“椿”的胡乱拼写版。这看起来真有异域风情。
他没有继续过目,只是用大拇指指了指墙壁上的蜡烛,在第三声呼喊来临时漫不经心地跨上高些的地方,离开,举着火把———黑暗将我吞没。
好了,现在可以尽情害怕了。我摸了摸腰间。一切恐惧来源于,我没有武器。
但是布条并不是最好的材料。我朝着蜡烛走去,至少,付出一点代价就可以换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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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吞噬了破布,在啃食的地方留下一片焦黑,随后,变小、变暗,无力地下降、抖一抖,散去。
黑暗中,飘散过一股烧焦的气味。
我的肚子开始不合时宜地咕咕叫。
再也没有银矿美味炖肉了。我绝望地想,除非把叛徒全部除掉,把这里“大洗牌”。
我又摸黑向前了一段路,总算有了光亮。
我踢到了一个本不该在此的物体,脚下一空———滑稽地向前“飞”了一段,手中的笔记向前飞出———我伸手够它时,一下将手指撞在墙上,大拇指瞬间向后弯曲,差点折过去。
我心有余悸地揉着。
我眨了眨眼,发现这是一把矿镐。
好极了。这比蜡烛好多了。
但路上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出现一把矿镐呢?
随后,当我终于看清脚下的形状是什么时,恶心和答案同时来临。
尸体。我本能地记录———记什么啊!我一下丢掉本子。
我鬼使神差地抬起头。该死,望不到头,我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一个很大的空洞,或者说,高而中等大小的矿洞,这里显然发生过恐怖的塌陷。
等占据了我所有感官的疼痛散去,我闻到了硫磺味。
源于炸药的错误使用。不过,在这里恐怕通常被称为恶魔来临。我用尽全力,咬牙向外将绑起的手挣开一点缝隙,随后将缝隙处的布条在矿镐上来回摩擦,压着全身的力气——成了!
就像是卡住的剑忽然从鞘里挣脱出来了那样,我瞬间把被汗浸湿,又黏又痒又热的双手分开,
我将那个可怜人的衣服与我的对换,摘下了可恶的眼罩,把这个牺牲品改造成了我的样子。
很好,那么这个可怜的,我扮演的卧底就这样“死在这”了,被砸死的。
我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愿他的灵魂在永恒的主那里得到安息。”
像模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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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承认此时的温度远低于早秋的雨中,地下的温度远低于地上。尤其是在这样空旷的洞穴,我竟然感到有些发冷。
但这是我第三次进入这个矿洞了。纷繁复杂的矿洞就像是迷宫,几乎要把我闷出幽闭恐惧症。
我扛着矿镐,庆幸一路上没有任何人与我打招呼,即使是看到了我四次从他身边经过的好伙计。
但是此时我注意到了一个不同的拐弯。
它看起来就像是碎石封锁的部位。我可能被困在里面饿死,或者———被闷死,被砸死,太危险了,但是,我不能死循环下去了。
我挤了进去。
墙壁逐渐收拢压抑,这里看起来如同一个被巨石砸下的坑洞,而我所处的只是一条缝隙。
只能向前了。
终于,在隧道的尽头豁然开朗。木头架子撑起了新的道路,只不过,前方被无尽的黑暗吞没,再也没有火把或者蜡烛,这里再没有任何声音,看起来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不对,有奇怪的声音。
鼾声?
我转过头去———矿镐撞在墙壁上,发出了讨人厌的巨响。
我与靠着墙躺在地上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