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孤独地行走在漆黑的树林里。他的眼前,战斗声仍在延续,混合着踩踏树叶的声音,不知哪部分是真,哪部分是假。
他眨了眨眼。黑暗无法退去,而是从四周侵袭他。他眼冒金星,浑身发疼,晕头转向。
“骗子……”他轻声他说,“真有你的。”
步履蹒跚,举步维艰。罗宾的脑海里,各种声音嘈杂地吵着……
“我从来没有真正的归属。”那是罗宾自己的声音,很快,一个稚嫩而熟悉的,年幼的罗宾声音再度响起,“快逃!”
“不……没必要这样。”那是桑吉的声音。
“没人能逃一辈子。”
随后,是表妹银铃般的笑声。
“欢迎来到恩斯特堡。”凯特说。
他感到肩膀在变沉,好像凯特大人像往常那样拍了拍他的后背那样。
“大人……”他再也没有力气,向前摔倒在地。那烟斗从腰间滑出,滚落,一路顺着山坡,掉到了悬崖里。
而远处,响起了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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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被摆了一套。”银钩说,“那个男人不怀好意!”
“或许这件事发生的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早。”威尔吉斯声音沙哑地说。
“打扰了。”那个男人靠近了,是瓦图尔本地人长相,还留了一撮山羊胡子,可是却熟练地说我们的话。
我警惕地把手放在剑柄上。
“别担心,你就是桑吉吧,这是———”他把剑连着鞘解了下来,我这才意识到这是我刚送到典当行的剑。
“我的剑?”
“对。”
威尔吉斯和银钩面面相觑。
“说来话长———我看到了奥图姆的刻纹,我想,我是个旅行者,我想到哪里去———”
“你自己去就是了。”我疑惑地说。
“未成年人不能登船。”
我惊讶地看着眼前比威尔吉斯还成熟的面孔。这不重要。
我赶忙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让它看起来成熟而刻意凌乱,仿佛这样才有“男人味”,像个大人那样。
“先生,作为奥图姆的一名普通骑士,我很荣幸有人愿意跨越大海向遥远的东边去。”我端起了强调,“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回去。不过恕我冒犯,您是为了什么样的目的而向往那样遥远的地方呢?”
“印刷业。”他很快地说。
果然约翰带来的技术还是风头过大了点。
“你放心回家。”威尔吉斯说,“这边的事,我们可以搞定。你看,我赢了罗宾呢。”
银钩则用药水堵住他的嘴巴,“止疼的!”
我把斗篷披在身上,望着天空,犹豫了片刻后决定开口,“即使在夜里,我向上帝发誓,这样的云代表着好天气。”
“或者说根本没云。”威尔吉斯补充道,“就连猎户座也清晰可见。”
银钩别有深意地点了点头。
“先回去吧,旅店还多出一张床。”我说。
“还没自我介绍,恩明,很高兴认识你们。”“少年老成”扶着胸口微微鞠躬。
我拿着他递给我的长剑回了一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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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在这里等了将近两个月,第一个月,我得了感冒,于是尽力花费休息之余的时间帮着提尔海文开店———威尔吉斯在店里做助手,赚的钱为我们付好了欠下的房费。好心的恩明也对我展现了他的值得信赖,为铁匠铺设计了数个漂亮的招牌,而提尔海文最终还是纠结地选择了最简单的第一稿。
而第二个月,就在一切变好时,暴风雨忽然来临。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冬天的气息已在逐渐靠近。我第一次换上了厚衣服,这种一层又一层叠加的风格竟有些滑稽。
终于,几乎两个月后,结霜的早上,天气放晴,厚云再没有笼罩着天空。
我知道我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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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罗宾醒来时,自己在一个陌生女人家里。自称火鸟的女人为罗宾治好了伤势,几番交谈后,送给他自己的信物。
而交易的条件则是,让他把一封信送到恩斯特堡的“渔夫”那里。
“过上了雇佣兵的生活吗?”罗宾轻声自嘲道。
“不,信使不是脏活儿。”火鸟轻笑了一声,“而且,你无需回来。”
“是吗?”罗宾冷冰冰地说,“我永远也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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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睁开眼是完全漆黑,第二次则是听到了鸟鸣,而第三次,我终于有了力气,在恩明的鼾声中起身,鬼使神差地推开门———金灿灿的阳光冲进屋子。
大好的天气!云如同酒上的泡沫散开在天空上,露出了完全展现自己光明的朝阳。或者说,已经算得上半个正午。如果有钟响,恐怕此时此刻便是位于正午的钟声与上一个钟的最中间。
我连忙把这可怜的少年叫醒,趁着他收拾行李———我的已经在前夜打包好———敲响了隔壁威尔吉斯的门。
“进来!”门里的人含糊地说。
我拽了下门。门锁了。我叹了口气。门内则传来了激烈的收拾声,我想,此时或许是打扰。于是加快脚步走下楼梯,在远处望着这扇可怜的门。
过了几乎是一个世纪,门终于被拉开了。哦,的确没锁。
“桑吉,你要走啦?”银钩穿着朴素的上衣、方便的裤子。威尔吉斯也跟着出来,围着围裙。
“又要去铁匠铺?”我喊着问。
“打工赚钱嘛!”威尔吉斯说。我只好假装没听见,后退数步。
“我真走了哦!”
“一路平安!”银钩笑着。
“再见啦!”威尔吉斯趴在木头栅栏上。
这样的离别场面只给我留下了背光下两个漆黑的剪影,一高一矮,一大一小,腰间的剑倒是一边长。
我笑了笑。
恩明则追了上来,身边挂着一把绘制着精美图案的长剑。
“走了。”他气喘吁吁地说。
我点了点头,调整挎包———少得可怜的行李,把斗篷裹紧,一手拿着面包,一边吃一边朝着港口去。
然而,我忽然意识到了,对于可能的永别,我做的完全不够,于是我迅速转身———
“再见啦,威尔吉斯。再见了,银钩!再见啦!瓦图尔!”我激动地喊道,野狗欢快地应着我,汪汪地叫嚷,我随手丢给它一小块面包,“我回去啦!”
我没想到我已经走出了很远。威尔吉斯和银钩下了楼。已经无法看清,只剩下了两个人影。即使是这样,也可以在人群中一眼看出。
“我回去啦!”
声音回荡在空巷里。
这样离别的场景在这样的港口小镇再普通不过了,所以,路过的人们就如同没看见那样,最夸张的也只是加快脚步,迅速离开。
“再见,桑吉。”
我格外清晰地听到了温柔的女声。不似银钩,也不似我见过的任何女性,却有种温柔而熟悉的感觉。
向前望去——
微风吹起,海面荡漾着湛蓝的波。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