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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大陆,玄历七百三十六年,冬。

史书所载的这一年,始于一场席卷北境的暴雪,终于一个王朝的覆灭。

这片大陆的权力棋局,自上古源火石契约之后,维系了近千年的脆弱平衡。北方的大燕王朝,以其无坚不摧的“燕云铁骑”和对中央集权的极致推崇,早已不再满足于其苦寒的疆域;南方的南楚联邦,则凭借掌控黄金水道的富庶和冠绝天下的水军,在金钱与权力的游戏中长袖善舞;西方的西秦秘教,以其诡秘的蛊术和对神权的绝对掌控,在高原之上冷眼旁观着世俗王朝的兴衰更替。

而曾经作为大陆中心,一度辉煌的玄国,在经历了长达百年的缓慢衰退后,终于走到了命运的终点。它就像一颗被时间侵蚀的棋子,在燕国这只更强悍、更具侵略性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玄国之亡,并非亡于一日。它始于三代之前君主的耽于享乐,盛于贵族阶层的腐化堕落,终于雁门关前那场血流漂杵的决战。玄熙王,萧辰的父亲,一位试图力挽狂澜的悲剧君主,最终战死沙场,用自己的鲜血为这个衰朽的王朝画上了最后的句点。

历史的车轮无情碾过,将玄国的荣耀与悲歌,一并掩埋于尘土之下。

而此刻,在这场宏大历史叙事的微末注脚里,在一个被遗忘的山谷中,一个新的灵魂,正被迫从一个旁观者,变成这盘崩坏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

意识的回归,并非如潮水般涌来,而是像一艘沉船的碎片,从冰冷死寂的深海中,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逐一打捞,艰难地拼接。最先被感官捕获的,是寒冷。那是一种无孔不入、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寒,它穿透了身上聊胜于无的衣物,贪婪地吮吸着每一分残存的体温。

紧随其后的,是痛楚。右肩传来的是一种钝重的、仿佛骨骼被钝器反复敲打过的闷痛;而身体各处,则布满了被撕裂、被拖拽后留下的火辣辣的摩擦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引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迫使他只能用最短促、最浅薄的方式换气,如同搁浅的鱼。

他尝试睁开眼睛,但眼睑重若千钧,仿佛被某种黏稠的液体糊住了。视野里,是一片模糊的、流动的暗红色,像是透过一块被血浸透的毛玻璃在观察世界。耳边是持续不断的、混乱的轰鸣,混杂着马匹濒死前的悲嘶、金属被强行扭曲的刺耳噪音、以及人类在极度痛苦中发出的,被拉长了的、不成调的哀嚎。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来自深渊的交响乐,在他的颅内反复回荡,搅得他几欲作呕。

“少主!少主!您终于醒了!”

一个苍老而焦灼的声音,如同一道锋利的楔子,强行楔入这片混沌的声场。这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萧辰的头颅艰难地转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他看到了一张脸,一张被风霜、硝烟和血污共同雕刻过的脸。那是一位年逾六旬的老者,身上穿着一套早已看不出原貌的玄黑色甲胄,无数的划痕与凹陷记录了它曾经历的残酷。老者的左臂被一条粗陋的布巾包裹着,暗红色的血液已经浸透了布条,并在边缘凝结成黑褐色的硬块。然而,在那双深陷的、布满血丝的眼眶里,却迸发出一股混杂着狂喜、忧虑、以及一丝近乎绝望的希望的复杂光芒。

“张……将军?”

一个陌生的称谓,从萧辰干裂的嘴唇间无意识地滑出。他自己都愣住了。一股强烈的违和感与熟悉感交织在一起,在他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我为什么会认识他?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记忆的闸门,在这一刻被轰然撞开。决堤的洪流,裹挟着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在他的意识中猛烈冲撞。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是萧辰,一位二十一世纪的历史学博士,主攻方向是古代战争史。就在不久之前——或许是昨天,或许是上一秒——他还在国家图书馆那张散发着陈旧木香的巨大书桌前,就着一盏昏黄的台灯,整理着一篇关于战国时期后勤体系与军队战斗力关系的博士论文。堆积如山的典籍环绕着他,空气中弥漫着纸张与墨水混合的独特气息。然后,一阵突如其来的、仿佛要将大脑撕裂的剧烈眩晕攫住了他,视野瞬间被黑暗吞噬,身体如同坠入无底的冰渊……

而另一段记忆,则属于这具年轻的、伤痕累累的身体。玄国末代国君的独子,同样名为萧辰,年方十八。三天前,雁门关外,一场决定国运的血战以玄国大军的全线溃败而告终。他的父王,玄国最后一位君主,战死沙场。巍峨的都城“玄都”在燕国铁骑的兵锋下陷落,化为一片火海。而他,则在老将张嵩等一众忠勇之士的拼死护卫下,率领着不足三百人的残部,仓皇向北逃亡。身后,是燃烧的家园,和无数倒在血泊中的同胞。

“呃啊——!”

两股记忆的洪流如同两头狂暴的巨兽,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撕咬、冲撞,带来一种超乎肉体折磨的、源自灵魂层面的剧痛。萧辰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他紧紧闭上眼睛,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双手不受控制地攥紧了身下冰冷而扎手的枯草与砂石。

“少主!您怎么了?!”张嵩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扶住他微微颤抖的肩膀,苍老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是伤口又裂开了吗?军医!军医在哪里?快过来!”

“不……不必……”

萧辰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他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股凛冽的寒意仿佛一把冰锥,刺入肺叶,却意外地让他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丝。他强迫自己重新睁开眼睛,这一次,视野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背风的岩壁下。这是一处荒凉而幽深的山谷,四周是嶙峋的、形状怪异的巨石,在夜幕下如同蛰伏的鬼魅。残余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各处,或倚靠着岩石,或直接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仿佛灵魂已经被这场无休止的逃亡抽空了。几簇微弱的篝火在山谷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昏黄的光晕映照着一张张被血污和尘土覆盖的面孔。一些伤兵的身上裹着简陋的布条,暗红的血迹依旧在缓慢地向外渗透,滴落在脚下已经冻得坚硬的土地上。

他低下头,审视着自己。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原本应该极为华贵、但此刻却满是破口和污渍的暗纹锦袍,衣领和袖口用金线绣制的、代表玄国皇室的腾龙纹样,已经被凝固的血块和泥土玷污得看不出原貌。腰间悬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佩剑,但剑鞘上遍布划痕,几颗宝石也已不知所踪。右肩的钝痛提醒着他那里的伤势,虽然已经被粗略包扎,但每一次呼吸的起伏,依旧能感觉到肌肉被蛮横地撕扯着。

这不是梦。

这个认知,如同一块万古不化的寒冰,在他的心底凝结。一切都真实得如此可怖。

他真的穿越了。从一个和平安定的现代社会,来到了一个战火纷飞、人命如草芥的冷兵器时代。而且,命运还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残酷的玩笑——他的身份,是一个刚刚亡国的王子,正带着一群残兵败将,在敌人的追杀下苟延残喘。

作为一名历史学者,他曾无数次在故纸堆里研究过这样的场景,分析过无数次类似的绝境。他曾为那些史书上寥寥数语带过的“全军覆没”、“兵败身死”而扼腕叹息。但当自己真正置身于这历史的一页,成为那冰冷文字所描述的主角时,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那四个字背后所蕴含的,是何等沉重的绝望与无力。

“少主,您……真的没事吗?”张嵩的声音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老将军的眼中满是关切,那深刻如沟壑的皱纹里,似乎都写满了担忧,“您已经昏迷整整一天一夜了……我们……我们还以为……”

老将军没有说下去,但那历经了无数次生死考验的眼眸中,竟有泪光在闪动。

萧辰心中一动。他能从这具身体的记忆中感受到,这位老将军是看着“他”长大的,是“他”的剑术老师,更是“他”父亲最信任的肱骨之臣。这份关切,是真挚的,是发自肺腑的。

他勉强牵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感受着嘴唇干裂处传来的细微刺痛:“我没事,张将军。只是刚醒过来,还有些……晕。”

他顿了顿,清了清干涩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的喉咙,强迫自己用一种平稳的、理性的语调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个问题,让刚刚缓和了一丝的气氛瞬间再度凝固。张嵩脸上的那一点点喜悦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化不开的沉痛。他沉重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所有空气都排尽:“少主,我们现在在雁门关以北大约三十里的乱石谷。燕军的主力已经南下,直扑国都……但是,他们分出了一支千人规模的精锐轻骑,由他们的‘鹰眼’百里奚率领,对我们穷追不舍。”

“我们一路且战且退,折损惨重……三天前突围时还有近三百弟兄,如今……如今还能拿起兵器的,已经不足二百人了。”老将军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的,浸透了血与泪。

“不足二百……”萧辰低声重复着这个数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三天,损失超过一百人。这意味着,平均每天都有三十多条鲜活的生命为了掩护他而逝去。他甚至能从原主的记忆中,叫出其中一些人的名字。他们不是冰冷的数字,他们是玄国的士兵,是别人的父亲、丈夫和儿子。

一股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感在他胸中翻腾。作为来自现代的灵魂,他从未亲身经历过战争,更无法坦然地面对如此大规模的死亡。而这具身体里残留的情感,则如同滚油一般灼烧着他的神经——那是对袍泽逝去的悲痛,是对故国沦丧的仇恨,更是对自身无能的愤怒。

“我们的……补给呢?”萧辰艰难地再次开口,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一个历史学者的理性来分析眼下的处境。情绪,在绝境中是最无用的东西。

张嵩沉默了片刻,仿佛不忍说出那个残酷的答案。他避开萧辰的目光,低声道:“少主,恕老臣直言……我们携带的粮草,只够所有人支撑不到三日。而且,燕军的追兵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饿狼,随时都可能再次扑上来。弟兄们大多带伤,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箭矢……我们的箭矢也几乎耗尽了。如果再遇上一场战斗,恐怕……”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语中所蕴含的绝望,比冰冷的夜风更能让人遍体生寒。

萧辰缓缓闭上了眼睛。一个清晰的、逻辑严密的推导过程在他的脑海中自动形成:

**已知条件:**

1. **我方兵力:** 不足200人,且人人带伤,士气低落,疲惫不堪。

2. **敌方兵力:** 约1000名精锐轻骑(情报可能有误,但数量优势是绝对的),士气高昂,装备精良。

3. **物资状况:** 粮食仅够三日,箭矢等远程武器基本告罄。

4. **地理位置:** 荒山野谷,无险可守,补给断绝。

5. **外部环境:** 寒冷的北方,夜晚温度极低,对伤员和体弱者是致命的考验。

**推论:**

* **固守待援?** 援兵在哪里?玄国已亡,不可能有援兵。这是死路一条。

* **继续逃跑?** 我方是步兵为主的残兵,对方是精锐轻骑。在开阔地带,我们跑不过他们。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这也是死路一条。

* **投降?** 燕国以残暴着称,屠城是家常便饭。作为玄国王子,投降的下场只会比死更惨。这同样是死路一条。

结论:无论怎么选,似乎都指向同一个结局——全军覆没,死无葬身之地。

这就是一个标准的、教科书式的“绝境”。他过去曾在无数历史文献中读到过,甚至还曾为某些将领在类似绝境下的“愚蠢”决策而摇头。可当他自己身处其中时,才发现所有的理论和分析,在“死亡”这个冰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恐惧,如同藤蔓一般,从他的心底悄然滋生,迅速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感到一阵窒息。他会死在这里。被乱刀砍死,或者被战马踩成肉泥,然后尸体被乌鸦和野狼分食,最终化为一堆白骨,无人知晓。

不!不能!

求生的本能,以及那个现代灵魂对生命最根本的敬畏,让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带来的刺痛让他稍微振作了一些。

必须有办法!任何绝境,都必然存在着那一线生机!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这一点。关键在于,如何找到它!

他的大脑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那两段记忆,不再是相互冲突的猛兽,而是在求生本能的强力压制下,开始被迫融合、检索。他需要信息,关于这个世界的、有用的信息!

地形!对,地形!

在冷兵器时代,地形是能最大程度弥补兵力差距的关键因素!

一段属于原主“萧辰”的记忆碎片,被他强行从脑海深处调取了出来。那是在王宫的书房里,他的父王指着一幅巨大的、由兽皮绘制的玄国北方疆域图,给他讲解着每一处山川河流的走势和军事价值。

“……辰儿,你看这里,”父王的手指点在了一片深褐色的区域,“这里是北山山脉。它是我玄国北方的天然屏障,山势险峻,林深似海,寻常军队根本无法进入。但在其腹地,藏着一座我们萧氏王族的最高机密……”

北山!

记忆的焦点,最终锁定在了这个名字上。

那是一片地势极为险恶的连绵山区,沟壑纵横,密林丛生,是骑兵的噩梦。更重要的是,根据原主模糊的记忆,北山深处,潜藏着一座已经被废弃了数十年的秘密军事要塞!那是玄国的开国先祖,为了防备更北方的游牧民族,倾尽国力秘密修建的。虽然早已荒废,道路也可能已经湮灭,但只要能找到它,至少可以获得一个坚固的临时据点,一个可以让他们喘息、处理伤口、恢复体力的藏身之所!

这是唯一的生路!

一线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希望之光,在无边的黑暗中顽强地亮了起来。

“张将军,”萧辰猛地睁开眼睛,声音依旧虚弱沙哑,却透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坚定,“我们去北山。”

“北山?”张嵩闻言一怔,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少主,北山要塞已经荒废了几十年,恐怕早就坍塌得不成样子了。而且,去那里的路途极为艰难,以我们现在的粮食和弟兄们的身体状况,恐怕……恐怕不等走到,就……”

“留在原地,我们能撑过三天吗?”萧辰打断了他的话,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张嵩语塞。

“继续逃跑,我们能跑得过燕国的骑兵吗?”萧辰再次追问。

张嵩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困守于此,是十死无生!”萧辰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张嵩的心上,“向北山突围,或许是九死一生!但‘一生’,总好过‘无生’!那里有地利可以利用,有废墟可以据守,有密林可以隐藏!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他强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但右肩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又倒了回去。他喘息着,用一种近乎请求的、不容置疑的复杂语气问道:“张将军,你……还愿意信我一次吗?”

张嵩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三天前的雁门关血战之前,这还是一个养在深宫、甚至有些怯懦、连剑都握不稳的王子。然而此刻,在那张苍白而沾满血污的年轻面庞上,在那双清澈但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他看到了一些截然不同的东西。那是一种在绝境中被淬炼出的冷静,一种洞悉了生死后的决绝,一种……属于王者的气度。

仿佛一夜之间,国破家亡的烈火,将这个少年烧成了一块真正的精钢。

老将军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他猛地后退一步,沉重地单膝跪地,右拳抚上胸前残破的甲胄,发出一声铿锵的闷响。

“老臣这条命,是先王给的,也是少主给的!若不是那日乱军之中,少主拼死将老臣从战马上拖下来,老臣早已追随先王而去了!”老将军的声音哽咽,却掷地有声,“无论少主决定去哪里,无论是刀山还是火海,老臣张嵩,誓死相随!”

这番话,不仅是对萧辰的效忠,也是对他自己的宣告。他将这支残军最后的希望,全部押在了这位刚刚成年的少主身上。

萧辰深吸了一口寒气,强忍着肩上的剧痛,伸出还能动的左手,用力地托住张嵩的手臂:“将军请起。我们不是去赴死,我们是去求生!”

说完,他转向那些蜷缩在黑暗中、目光呆滞的残兵。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提高了声音,那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清晰:

“玄国的将士们!”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那些目光里,有麻木,有茫然,有绝望,但更多的是一种等待,等待一个方向,或者等待一个最终的宣判。

“我知道,你们很累!很饿!很痛!我也一样!”萧辰的声音穿透了呼啸的寒风,“我也害怕!但是,我们不能死在这里!我们不能让那些为了保护我们、为了玄国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兄弟们,白白地死去!”

他的话并不华丽,甚至有些笨拙,但其中蕴含的真诚,却像一股暖流,注入了在场每一个士兵冰冷的心房。

“他们的血,不能白流!我们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只有活下去,才能在未来的某一天,让那些践踏我们家园、屠戮我们同胞的敌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士兵们眼中那几近熄灭的火焰,开始重新凝聚。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在渐渐变得坚定。

“我们要去北山!”萧辰奋力抬起左臂,指向北方那片在夜色中更显幽暗的巍峨山影,“在那片群山之中,有先王留下的堡垒!我们可以在那里疗伤,可以生火取暖,可以重新积蓄力量!前面的路,注定比我们走过的更艰难,但我,萧辰,在此立誓——”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张憔悴的面孔,一字一顿地说道: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抛弃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们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我们一定能杀出一条活路!”

山谷中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永不停歇的风声。

突然,一名用破布包裹着断臂的老兵,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声力竭地吼道:

“誓死追随少主!”

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这声怒吼激起了千层浪。

“誓死追随少主!”

“去北山!”

“玄国不灭!”

一个又一个士兵站了起来,他们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勉力挺直了被连日奔波压弯的脊梁。他们高举起手中残破的兵刃,用沙哑但汇聚成雷霆的嗓音,发出了困兽犹斗般的怒吼。

声浪汇聚成一股洪流,冲破了寒风的封锁,在幽深的山谷中隆隆回响,惊得岩壁上栖息的寒鸦扑簌簌地飞起,仓皇地遁入无边的暗夜。

萧辰凝望着这一幕,胸中涌起一股汹涌澎湃的热流。这股热流中,有重如山岳的责任,有微弱但真切的希望,有对未来的惶恐,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不知道前路等待他们的究竟是什么,是绝处逢生,还是更深的绝望。但他知道,至少在这一刻,他成功地将这些濒临崩溃的灵魂,重新凝聚在了一起。

这些士兵,已经将他们伤痕累累的生命,毫无保留地托付给了他。

他,绝不能让他们失望。

“整理行装,带上所有能带的东西!”萧辰压下翻腾的心绪,沉声下达了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命令,语调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伤员优先,还能走的互相搀扶!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目标——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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