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您怎么来了？”
见杨克难的目光死死盯着张凡和袁朗，李铁牛连忙上前半步，语气带着几分拘谨和讨好，
“这两位是我表妹的救命恩人，从北平来的商队，路过蒲城，今晚在我家歇一晚，明日一早就走。”
杨克难没有立刻回应李铁牛，目光依旧胶着在张凡身上，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人看穿：
“北平来的商队？现在兵荒马乱，北平那边直奉马上要开打，你们为何偏要来蒲城这地界？”
他这话问得直白，没有丝毫掩饰，语气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
蒲城地处要冲，最近又不太平，寻常商人躲都来不及，哪会特意往这跑。
“只是恰好路过而已。” 张凡放下碗筷，语气平静无波，既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丝毫慌乱。
杨克难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神色坦然，便没有继续追问，既然对方选择隐瞒，他再刨根问底也未必能得到真话。
随后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院外方向：“外面那些护卫，是你的人？”
“有什么问题吗？” 张凡没有否认，反而抬眼反问道。
“没什么。” 杨克难收回目光，抬手抱了抱拳，语气缓和了些，
“只是刚刚保卫团的兄弟们巡逻，恰好撞见了，怕是什么不怀好意的人，特意过来问一下，既然是张老板的人，那便没什么事了。”
他顿了顿，话里的意味变得耐人寻味：“最近蒲城不太平，来了些棘手的人物，四处滋事，如果没什么要事的话，张老板最好不要长时间逗留，尽早离开为妙。”
这话听着像是善意提醒，可语气里的郑重，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警告，像是在暗示他，蒲城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
“多谢杨团长提醒。” 张凡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
“出门在外，平安为上，如无必要，我也不想惹什么麻烦。”
杨克难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又对着李铁牛叮嘱了两句“夜里关好门”，便转身大步离开了宅院。
随着木门被重新合上，屋内的氛围才稍稍松快了些。
李铁牛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声道：
“张老板别见怪，我们这位杨团长就是这样的性子，人有时候虽然古板了些，但绝对是一个好人，
只不过最近难民来的太多，今天白天的时候还遇到不少来闹事的，这才不得不谨慎了些，您见谅啊。”
“理解。” 张凡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对于刚才的小插曲倒真没放在心上，
“这世道，想活下去，就不得不谨慎些。”
待两人吃完面，李铁牛当即热情地招呼着收拾房间，非要留他们住下。
张凡和袁朗推脱了一阵，可架不住李铁牛和白玲的盛情相劝，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袁先生...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就在李铁牛忙着给两人铺被褥时，一旁的白玲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袁朗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蚋。
“怎么了？” 袁朗转过头，看着她一脸为难的模样问道。
白玲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刚刚我跟我表哥商量了，蒲城现在这情况，这些孩子恐怕不能逗留太长时间，我想着，最好尽快把他们送到省城去，那里离前线远，也更安稳些，所以... 能不能请您和张老板，再送我们一程？”
说到这里，她的脸颊泛起几分惭愧，声音也越来越小，带着明显的心虚：
“当然，您放心，我会支付报酬的，只是...只是我现在实在拿不出多少，只能先欠着，等以后安定了，一定加倍奉还！”
正如杨克难所说，如今的蒲城并不算太平，逃难来的难民早已让这座小城不堪重负，能不能养活这么多额外的人都还是未知数，更别提这里靠近前线，战火随时可能波及。
白玲心里清楚，与其等战乱来临再慌忙逃命，倒不如趁着张凡他们在，跟着这支部队一起走，有他们的护卫在，孩子们的安全至少有极大的保障，这也是她思来想去，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
但问题是，这只是她个人的一厢情愿，张凡和袁朗能伸手搭救她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再让人家护送，那就是恬不知耻。
白玲是个读书人，知道人要懂得知足的道理，但眼下她也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钱，只能想着先和对方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先欠着，以后慢慢还。
听着对方的请求，袁朗并没有立即答应，反而是沉思了片刻后看着她问了一个问题。
“白姑娘，你在省城也有亲戚吗？”
听到这个问题，白玲一愣，虽然不太清楚对方这话什么意思，但还是摇了摇头。
看着对方摇头，袁朗接着问道：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在省城既无亲信，也无钱财，那即便是我把你们送到了省城，你们又该怎么活下去？”
这话一出，白玲的脸色一僵。
她刚刚光想着该怎么平安抵达省城，全然忘了，自己如今孑然一身，在省城又无亲朋，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她带着孩子到了省城也没有安身之所。
“这...”白玲缓缓低下了头，表情显得有些茫然。
袁朗的这番话，让她一时间没了主意。
可如果不能去省城的话，万一蒲城被战火波及...
“其实我觉得，你倒没必要这么着急走。” 就在白玲不知所措之际，袁朗突然开口，语气缓和了些，
“蒲城如今虽乱，但你至少还有表哥在这里，多少算是个依靠。真到了省城，你一无财物，二无亲朋，况且你模样不差，还带着这么多孩子，万一遇上歹人，后果可能比被战火波及更惨烈。”
听到袁朗夸自己漂亮，白玲的俏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
而袁朗则是自顾自的接着道：“而且前线虽战火频发，但一时半会儿也未必能打到蒲城来，与其忧心那些还没发生的事，倒不如先图眼下的安稳，总比到了省城不知所措的强。”
听着袁朗的话，白玲脸上的羞红褪去几分，怯生生的道：
“袁先生意思我明白，其实我倒不是怕蒲城被战火波及，主要是那...曹少璘，石头城和蒲城相隔并不算远，我怕那个恶魔哪天来了蒲城...”
之后的话白玲没有接着说，但从她那颤抖的声音不难听出其中的恐惧。
“任何选择都有风险，只是大小的问题而已，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至于最后的抉择，还是要由你自己定。”
袁朗瞥了一眼坐在窗户旁正在赏月的张凡，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其实到现在为止，他也有点摸不清张凡的意思了。
尽管他跟张凡接触的时间只有短短几个月，但袁朗很明白，自己这位‘首长’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
那个叫曹少璘的家伙如此不当人，张凡若是没碰上倒也罢了，但既然碰上了，那就绝对没有不管的道理。
当然，这些话袁朗不能说，也不能主动去问，更不能给出什么保证，哪怕他知道张凡一定不会放过曹少璘，可在事情尘埃落地之前，他能做的就只有沉默。
这是一个军人所具备的基础素养，哪怕对上级的动机有所质疑，但也依旧要坚定不移的去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