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爷话里话外的意思，齐解元当然明白。
这场所谓的‘合作’从来不是双向的，而是镁国那边单方面选择了秦府，而且估计还有一大半的面子是冲着那个孩子来的。
但问题是，明白了他又能怎样？
他是江苏督军没错，但你让他跑洋人跟前耀武扬威？
别说他没那个胆子，就是他头顶的吴沛浮也未必敢那么做。
这个时代的华国，早就已经烂到根了，细数那些军阀的背后，那都有外国人的影子。
他们通过金钱交易，笼络华国军阀，并赚取他们在华国想要的利益，这几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所以在逼秦府表态，和逼洋人表态的这两个选择上，齐解元几乎不需要犹豫就知道该选前者。
面对着齐解元这番近乎逼问的话，秦老爷端着茶盏的手悬在半空，沉默了许久。
正厅里静的几乎落针可闻，他缓缓放下茶盏，指尖在桌沿轻轻摩挲着，最后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
“齐督军，您这又是何必呢？”
秦老爷抬眼看向齐解元，苍老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怅然，
“我秦家在苏城立足已不下百年，祖宅在这，产业在这，子孙也在这，这里就是我们的根，您是江苏督军，苏城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您的眼睛，我们就算想藏着掖着，也没那个本事。”
他顿了顿，指了指桌上的青霉素样品瓶，声音放得更低：
“况且，今日老夫就算当着您的面应下合作，可那洋人不点头，又有什么用？
她手里握着代理权，真要是反悔，我秦家就算拼上全部家当，也没法逼她松口，与其到时候事情黄了，咱们双方闹得难堪，不如一早把话说透，这事的主动权，不在我秦家手里啊。”
齐解元听着，身子往后一靠，半倚在椅背上，紧绷的肩膀松了几分，语气也软了下来：
“您也别多心，我不是逼您，那洋人我见不着，也摸不透她的心思，只能先问问您的态度，只要您这边松口，愿意跟我们合作，将来洋人真要是反悔，那就是另一码事了，到时候我会跟吴帅商量，总有办法跟她谈。”
另一码事？
秦老爷心里冷笑一声，眼底飞快地闪过几分不屑，只是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
他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
齐解元这话听着客气，实则是把这口黑锅甩给了秦家，真到了那一步，恐怕就是拿着枪逼着秦家去跟洋人硬谈。
成了，功劳是他们的，不成，秦家就得背上‘办事不力’的黑锅。
轰 ——！
就在秦老爷暗自斟酌措辞，想着如何既不激怒齐解元、又不把秦家绑死在合作上时，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突然从天空传来，像是有无数惊雷在头顶炸开，连正厅的窗棂都跟着嗡嗡作响。
“什么动静？！”
军人出身的齐解元反应最快，在轰鸣声响起的瞬间，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手瞬间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门外。
他说不清这声音是什么，但常年战场生涯磨练出的本能告诉他，能闹出这种动静的，绝不是普通的车马或爆竹，必然是带着威慑力的 “大家伙”。
比起齐解元的紧绷，秦老爷的神色要淡定得多。
他先是愣了愣，随即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展，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昨天迈尔斯离开时，那架能飞的“铁盒子”就是这个动静，只是今天的声音似乎更沉、更响。
齐解元没心思细想，快步冲到正厅门口，伸手推开半扇门，探出头往天上望去。
可还没等他看清云层的方向，几个庞大的黑影就从东南方的天空俯冲下来，像展翅的巨兽般，死死攫住了他的目光。
那是几架造型怪异的载具，机身呈流线型，通体漆黑，机翼上没有常见的螺旋桨，只是下面多了四个喷着蔚蓝色火焰的支柱。
齐解元见过飞机，也坐过飞机，所以他可以肯定，这玩意绝对不是飞机，至少不是他理解中的那种飞机！
它的线条更凌厉，体积更庞大，悬浮在半空时稳如磐石，连一丝晃动都没有，这可不是飞机该有的功能。
“那...那是什么玩意？！”
饶是齐解元再沉得住气，此刻也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喃喃出声。他伸手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可天上的黑影越来越近，甚至能看清机身侧面印着的银色纹路，那绝非这个时代能造出来的东西！
就在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时，天上的“黑色巨兽”突然有了动作。
机身侧面的舱门像张开的獠牙般缓缓打开，几个和秦府庭院里一模一样的护卫显露在齐解元的眼前。
他们动作利落地拖拽着一个个半人高的黑色箱子，并将箱子顺着滑道推了下来。
咚！
第一个箱子落地时，地面狠狠震动了一下，连正厅门口的青石板都跟着颤了颤。好在箱子落在了前院的空地上，若是砸在石砖路上，恐怕当场就得碎裂开来。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箱子接连落地，每一次震动都像敲在齐解元的心上。
甩下所有箱子后，那几架“黑色巨兽”没有停留，舱门迅速关闭，转身向着天边飞去，轰鸣声渐渐减弱，最终消失在云层里，只留下满地的黑色箱子和呆立的众人。
可还没等齐解元从震惊中回过神，一阵更轻、却更显华贵的引擎声传来。
他猛地抬头，只见一架银白色的载具正缓缓飘过来。
若是说刚才的 “黑色巨兽” 是粗犷的猛虎，那这架载具就是优雅的猎豹。
机身通体银白，在晨曦的照耀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线条流畅得如同艺术品，即便是对于齐解元这个不解风情的粗人来说，也不得不用一句‘奢华’来形容它。
它没有停在秦府外，而是径直朝着正院的空地飞来，在距离地面几米高的地方缓缓降落。
咚！
起落架接触地面时，只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虽没有刚才 “黑色巨兽”那般震撼，却更衬托出了它的精巧。
地面传来的微弱震动让齐解元终于回神，他盯着那架银白色载具，心脏突然提到了嗓子眼。
刚刚蝎尾狮的那一幕已经告诉了他，眼前这东西应该是某种类似于飞机的载具，而从这架精美的载具上，即便是三岁孩子都能猜到，这上面的人物绝对是一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就在齐解元思索时，圣剑的侧门舱缓缓的打开，露出了里面精致的陈设。
但此刻齐解元已经顾不上欣赏这些‘奢侈品’，他的目光已经紧紧的被眼前的两个人给吸引住了。
随着舱门的打开，圣剑里走出一男一女两个洋人。
而刚巧的是，这个男人，齐解元还认识，正是之前在北平见过的镁国大使-雅各布。
尽管对方此刻的仪容并没有以往那般精致，但齐解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往那位高高在上的镁国大使，此刻正陪着笑跟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