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又一声脆响,在绝对寂静的黑暗中是如此清晰,仿佛冰层断裂。
不再是来自体外,而是源于丹田深处。
那包裹着破碎金丹的混沌星辉之茧,表面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暗金色的光芒从缝隙中透射出来,照亮了陆衍内视的识海。
痛楚依旧,却不再是纯粹的折磨,而是夹杂着一种破壳新生的、带着刺痛感的痒。
他能动了。
不是大幅度的动作,而是右手的食指,微微向内弯曲了一个弧度。
指关节发出生涩的“嘎吱”声,像是废弃多年的机械重新开始运转。
伴随着这个微小的动作,茧壳彻底崩裂!
一股炽热、凝练、带着混沌气息与冰冷星辉的暗金色洪流,从破碎的茧中奔涌而出!它不再是气态的真元,而是近乎液态,沉重如汞,瞬间灌入他那被星辉初步淬炼、拓宽的经脉!
“呃啊——!”
陆衍喉咙里挤出压抑到极致的低吼。
这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力量回归时,身体本能发出的咆哮。
暗金洪流所过之处,原本顽固的钝痛被一种灼热的充盈感取代。
干涸的河床迎来了滔天洪水,枯萎的枝条注入了磅礴生机。
经脉在咆哮的洪流中剧烈震颤,却不再有崩断之感,反而被冲刷得更加坚韧、宽阔。
骨骼上的暗金光泽随之大放,与新生的丹元遥相呼应,发出低沉的嗡鸣。
破碎的金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丹田中央,一颗缓缓旋转的、鸽卵大小的暗金色丹丸。
它表面不再光滑,而是布满了细密繁复、仿佛天然生成的星辰纹路,中心一点混沌星辉如同活物,明灭不定。
金丹中期!
不,这不是普通的金丹中期。
这颗新生的金丹,其凝练程度、蕴含的能量本质,远超他之前的金丹巅峰!这是以混沌星辉为基,破碎重塑后的混沌金丹!
陆衍猛地睁开了真实的双眼。
黑暗中,两点暗金色的光芒在他瞳孔深处燃起,如同两颗微缩的星辰。
视线穿透了绝对的黑暗,清晰地看到了上方那面悬浮的、依旧残破却气息相连的锁灵镜。
他尝试抬起手臂。
“嘎啦……嘎啦……”
骨骼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动作僵硬而缓慢,仿佛在挣脱无形的枷锁。
但他做到了!手臂一点点抬起,五指张开,缓慢而坚定地,握向了上方的锁灵镜。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冰冷镜缘的刹那——
“嗡!”
锁灵镜发出一声欢愉的清鸣!镜身剧震,黯淡的混沌星河骤然加速流转,光芒大涨!一股远比之前清晰、浩瀚的意念,如同温暖的潮水,涌入陆衍的识海。
不再是模糊的悲鸣与呼唤,而是带着某种初生般的雀跃与依赖。
“伙伴……”
一个清晰的意念在陆衍心中浮现。
他与锁灵镜,不再是简单的掌控与被掌控,而是成了一种近乎共生的伙伴关系。
镜因他而补全,他因镜而重塑。
与此同时,维持着无间壁垒的锁灵镜,传递来一股强烈的疲惫与预警。
壁垒之外,那冰冷的意志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变得更加躁动,更加清晰!规则的绞索正在收紧,“终末协议”的启动,似乎只差最后的确认。
不能再待下去了。
陆衍深吸一口气,这口气息在黑暗中带起微弱的涟漪。
他握紧镜柄,暗金色的混沌丹元毫无滞涩地涌入镜身。
“收。”
意念一动。
笼罩丈许方圆的绝对黑暗,如同潮水般倒卷而回,尽数没入锁灵镜的镜面之中。
那隔绝规则的“无间壁垒”,瞬间消散。
也就在壁垒消失的同一瞬间——
“锁定!”
冰冷、浩瀚、不含一丝情感的净化意志,如同九天银河倾泻,轰然降临!比之前更加猛烈,更加决绝!
但这一次,陆衍没有硬抗。
在壁垒收回,意志降临前的那个刹那,他动了!
身体依旧僵硬,动作却快如鬼魅!
他不再是躺在地上的伤者,而是一头挣脱束缚的凶兽!
左手在地面猛地一拍,星辰石材砌成的祭坛轰然炸开一个浅坑,借力之下,他抱着锁灵镜,身影化作一道扭曲的暗金流光,不再是直线逃离,而是以一种蕴含玄奥轨迹的折射,险之又险地擦着那净化意志的边缘,冲出了祭坛范围!
“轰隆!!!”
他原本所在的位置,连同大半祭坛,在那净化意志下无声无息地湮灭,化为最基础的粒子,消散于虚空。
陆衍头也不回,体内混沌金丹疯狂旋转,暗金丹元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奔涌,灌注双腿。
他每一步踏出,都在坚硬的岩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边缘闪烁着星辉的脚印,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流星,朝着记忆中来时的通道方向暴射而去!
身后的虚空,那巨大的规则之瞳冰冷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瞳孔深处,无数符文如同瀑布般刷过。
“目标规则适应性提升……威胁等级重估……”
“终末协议……暂缓……”
“标记……持续追踪……”
冰冷的意念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锁定在他身上,但那股即刻执行的毁灭意志,却悄然隐去。
它似乎判断,启动“终末”的代价,与当前目标的威胁,需要重新衡量。
陆衍不管不顾,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风声在耳边呼啸,两侧岩壁模糊成线。
锁灵镜紧贴胸前,传来阵阵温凉的波动,抚平着他因强行催谷而再次隐隐作痛的经脉。
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注视并未消失,只是从必杀,转为了监视。
这就够了。
只要争取到时间……
他眼中暗金光芒闪烁,脑海中浮现青云城的轮廓,浮现出柳芸、焦屠,还有那个被他一手带入漩涡的少年。
“等我。”
青云城,西南矿脉,夜。
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空。
符箓爆炸的轰鸣、金铁交击的锐响、临死前的惨嚎,混杂成一片死亡的乐章。
数百名身着血色服饰的修士,如同潮水般冲击着矿脉入口处临时构建的防御光罩。
光罩剧烈波动,明灭不定,其上符文不断炸开,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光罩之后,是青云集团“战部”的修士,以及少数誓死与矿脉共存亡的护卫。
他们浑身浴血,眼神却带着狼一般的凶狠,死死盯住防线。
陈小凡站在防线后方一处临时垒起的高台上,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冷得像万载寒冰。
他手中紧握着一枚不断闪烁的阵盘,指挥着防御符阵的运转。
“左翼三号节点,注入灵石,快!”
“弩炮!瞄准那个穿红袍的,齐射!”
“治疗队!把伤员拖下去!”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每一条命令却清晰无比。
“陈总管!防御阵最多还能支撑一炷香!”一名浑身是血的战部队长冲到台下,嘶声吼道,“兄弟们伤亡太大了!撤吧!”
陈小凡看都没看他,目光死死盯着远处黑暗中,那几个气息明显远超他人的血煞宗长老。
“不能撤。”
他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战场喧嚣,“矿脉已失,青云城西南门户洞开。
身后就是你们的家眷,就是你们用命换来的基业!”
他猛地抬手,指向黑暗中:“他们想要,就拿命来填!”
话音未落,防御光罩在一阵剧烈的闪烁后,如同破碎的琉璃般轰然炸开!
“杀!!!”
血煞宗修士发出嗜血的狂吼,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入!
青云集团残存的守卫们眼珠赤红,发出绝望的咆哮,迎着头顶落下的血色刀光,逆流而上!
就在这防线崩溃,血腥屠杀即将上演的刹那——
陈小凡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他猛地捏碎了手中那枚一直紧握的、刻着“天道酬勤”的玉符!
“蜂巢……启!”
“嗡——!”
矿脉四周的阴影中,地面突然裂开数百个孔洞。
一具具通体漆黑、眼眸闪烁着冰冷红光的筑基期傀儡,如同苏醒的蜂群,无声无息地升空、列阵!
没有呐喊,没有咆哮。
只有三百六十道冰冷的红色光束,在下一瞬间,如同经过最精密计算的死亡之雨,精准地覆盖了冲在最前方的血煞宗修士!
“噗噗噗噗——!”
血肉被洞穿、撕裂的声音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
刚刚还气势如虹的血色潮水,前锋如同被无形的巨镰扫过,瞬间倒下一片!
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混乱中,血煞宗阵营后方,一名长老脸色剧变:“是傀儡战阵!青云城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陈小凡站在高台上,看着下方瞬间逆转的战线,看着那些冰冷的傀儡以惊人的效率屠戮着敌人,脸上没有任何喜悦。
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抬起手,指向那名发声的长老,对悬浮在身侧的传讯法珠吐出两个字:
“集火。”
下一刻,数十道猩红光束撕裂夜空,如同死神的凝视,瞬间将那名长老所在的位置淹没。
爆炸的火光映亮陈小凡年轻却已刻满风霜的脸。
他看着这片用“福报”积累的财富打造的杀戮兵器,看着这片被血与火浸染的矿场,轻声自语,仿佛在问这片天地,又像是在问那个不知在何方的人:
“陆师,这样的效率……您还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