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破败的符箓坊彻底吞没。
唯有陆衍所在的那间石屋里，还透出一点昏黄的油灯光芒。
他面前摊开着柳芸下午送来的“账册”——几块颜色黯淡的玉简，里面用神识刻录的记录残缺不全，字迹潦草，与其说是账册，不如说是一本糊涂账。
陆衍揉了揉眉心，经济学博士的灵魂在隐隐作痛。
“原材料采购支出……模糊不清。
成品销售记录……寥寥无几。
库存盘点……对不上号。”
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桌上敲击着，“典型的缺乏精细化管理和财务监督，倒闭只是时间问题。”
【内卷管理系统】的淡蓝色光幕悬浮在他视线一角，那个“月度盈亏：-15灵石”的红色数字格外刺眼。
任务时限在无情地流逝。
他必须破局。
目光再次扫过玉简，一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
根据零星记录，坊里制作最多的是“清风符”和“辟尘符”，这两种都是一次性的清洁类符箓，成本低，技术门槛也低，但市场竞争激烈。
而偶尔能成功制作出的一两张“小火球符”，虽然成功率低，但似乎总能很快卖掉，哪怕价格不高。
“差异化竞争……低端市场红海……高附加值产品……”前世的理论在此刻找到了对应的案例。
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他脑中成形。
但首先，他需要一支能打仗的“队伍”。
而眼下这支队伍，士气低迷，技能落后，缺乏凝聚力。
“KpI……”陆衍看着系统任务奖励栏里的这个词，眼神微凝。
他知道，光有严苛的制度不行，必须配套有效的激励和……或者说，画一张足够诱人的“饼”。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卯时（清晨5点）。
陆衍准时推开房门，站在了小院里。
深秋的晨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片刻后，陈小凡揉着惺忪的睡眼，第一个跑了过来，虽然困倦，但眼神里带着一种被昨天的话语点燃的急切。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柳芸才姗姗来迟，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是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昨夜并未安眠。
直到辰时（早上7点）已过，赵德柱才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踱步进来，嘴里还嘟囔着：“这么早，能画出什么好符……”
陆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发作。他知道，需要一个立威的对象。
“人都到齐了。”
陆衍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寂静，“现在，宣布符箓坊的新规细则。”
他拿出一张昨晚准备好的、用炭笔写在粗糙纸张上的条例。
“一、考勤。卯时点卯，迟到者，首次扣半块灵石，第二次扣一块，第三次，当月灵石全部扣发。”
他念出第一条，目光扫过赵德柱，后者脸色一变，想要反驳，却被陆衍冰冷的眼神堵了回去。
“二、任务。
每人每日需完成基础制符任务。
清风符或辟尘符，五张。
小火球符，一张。
基础任务成功率，需达到六成。”
“小火球符一张？”
柳芸忍不住开口，秀眉微蹙，“坊主，此符炼制不易，即便是我，一日能成一张已是侥幸，何况还需完成五张清风符或辟尘符？这成功率要求……”
“这是基础任务。”
陆衍打断她，“完成基础任务，你们当月原本该得的五块下品灵石，照发。”
原本，因为坊里亏损，他们已经几个月没足额拿到灵石了。
听到这话，连赵德柱都竖起了耳朵。
“那……要是完不成呢？”陈小凡小声问。
“完不成？”
陆衍看向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每少完成一张基础符箓，扣一块灵石。
成功率低于六成，扣两块。
全部完不成……”他顿了顿，“当月灵石扣光，并考虑逐出符箓坊。”
院子里一片吸气声。
这惩罚，太重了！
“当然，”陆衍话锋一转，如同抛出了诱饵，“若是超额完成……每多画一张清风符或辟尘符，奖励半块灵石。
多画一张小火球符，奖励两块灵石！若是成功率超过八成，额外再奖励两块灵石！”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陈小凡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一个月如果能多画五张小火球符，那就是十块灵石！比他原本一个月的份例还多！这足以购买他梦寐以求的凝气丹了！
柳芸虽然表面平静，但微微收缩的瞳孔暴露了她内心的震动。
她卡在炼气四层已久，若有足够灵石购买资源，突破五层并非不可能。
就连赵德柱，浑浊的眼睛里也闪烁起算计的光芒。
他年纪大了，进阶无望，但多攒点灵石，晚年也能过得舒服点。
“另外，”陆衍抛出了最后一个筹码，“坊内将设立‘绩效榜’，每月绩效第一者，额外奖励五块灵石，并可获得我亲自指导制符技巧的机会。”
画饼，不仅要画物质上的，还要画前途上的。
“现在，开始点卯分配今日材料。”
陆衍不再多言，直接进入执行阶段。
第一天，在一种诡异而紧张的气氛中开始了。
陈小凡如同打了鸡血，领了材料就扑到自己的工作台前，全神贯注地开始调朱砂、铺符纸。
他年纪轻，修为浅，但有一股不服输的狠劲，之前只是缺乏方向和动力。
柳芸则显得沉稳许多，她先仔细检查了符纸和朱砂的品质，眉头微蹙，显然对材料的低劣感到不满，但最终还是坐下，屏息凝神，指尖凝聚灵力，开始勾勒符纹。
赵德柱磨蹭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开始动手。
他经验老道，但心思早已不在此道之上，画符时敷衍了事，只求数量不求质量。
陆衍没有待在自己屋里，而是在小小的院子里踱步，观察着三个人的工作状态。
他发现，陈小凡虽然努力，但手法生疏，对灵力的控制很不稳定，失败率很高。
柳芸技术最好，但过于追求完美，速度偏慢。赵德柱……纯粹是在磨洋工。
中午，陆衍没有给他们休息太长时间，只是让大家匆匆吃了点自带的干粮，便要求继续工作。
到了下午，问题开始暴露。
陈小凡因为连续失败，灵力消耗过大，脸色发白，握着符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柳芸在绘制第三张小火球符时，因为一份朱砂灵气不均，导致符纹在最后关头崩毁，她面无表情，但紧抿的嘴唇显示着她的懊恼。
赵德柱则早早完成了五张清风符——虽然歪歪扭扭，灵力微弱——然后就开始借口打坐恢复，实则闭目养神。
傍晚，陆衍收缴了所有人的成品。
清点结果：
陈小凡：清风符三张（成功两张），小火球符零张。
失败品若干。
柳芸：清风符四张（全部成功），小火球符一张（成功）。
失败品一张。
赵德柱：清风符五张（成功三张），小火球符零张。
没有一个人完成全部基础任务。
看着这个结果，三人的心情各不相同。
陈小凡满脸沮丧，几乎要哭出来。
柳芸沉默不语。
赵德柱则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陆衍没有点评，只是拿出另一张纸，开始记录，然后冷淡地宣布：“根据绩效，陈小凡，今日扣两块灵石。
柳芸，扣一块灵石。
赵德柱，扣两块灵石。”
扣钱的声音，比任何训斥都来得有效。
陈小凡猛地抬头，眼圈更红了。
柳芸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赵德柱终于跳了起来：“凭什么！我完成了五张清风符！”
“成功率不足六成。”
陆衍指了指他那三张勉强成功的符箓，“这些符箓，灵力微弱，效果恐怕连标准的一半都达不到，只能算半成品。
按规矩，扣罚。”
“你！”赵德柱气得胡子发抖，但看着陆衍那毫无波动的眼神，以及旁边柳芸和陈小凡沉默的态度，他最终悻悻地跺了跺脚，骂骂咧咧地回屋去了。
“坊主……”陈小凡声音带着哭腔，“我……我明天一定努力！”
陆衍看着他，语气稍微缓和：“光努力没用，要讲方法。
你失败的主要原因是对灵力的控制不稳，尤其是勾勒‘聚灵纹’时，灵力输出忽大忽小。
今晚回去，不要急着画符，先练习基础控灵诀，感受灵力均匀输出的节奏。”
陈小凡一愣，随即用力点头：“是！坊主！我记住了！”
这是陆衍第一次给予具体的技术指导。
虽然简单，却直指要害。
柳芸若有所思地看了陆衍一眼，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
夜里，陆衍在油灯下，仔细研究着那几张成功的符箓，尤其是柳芸画的那张小火球符。
线条流畅，灵力分布均匀，确实功底扎实。
“材料是最大的瓶颈……”他摩挲着粗糙的符纸，“但短期内无法解决。
那么，只能从‘人’和‘方法’上找突破口。”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系统界面。
【KpI考核法】还在奖励栏里闪烁着微光。
“必须尽快拿到它。”
第二天，点卯时间，赵德柱依旧迟到。
陆衍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宣布：“赵德柱，迟到，扣半块灵石。”
老头脸色铁青，但没再争辩。
这一天，陈小凡按照陆衍的指导，练习了半个时辰的控灵诀才开始画符，虽然依旧失败频频，但成功的那两张清风符，品质明显比昨天好了不少。
柳芸似乎调整了策略，她优先保证小火球符的成功率，只画了一张，但成功了，然后才去画清风符，完成了四张。
赵德柱依旧敷衍，完成了五张清风符，成功率……四张。
陆衍再次宣布扣罚。
连续几天，都是如此。
扣罚的灵石数额在累积，院子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赵德柱的抱怨声越来越大，柳芸越来越沉默，只有陈小凡，在陆衍偶尔的指点下，如同倔强的野草，在重压下一点点进步。
直到第七天。
陈小凡在绘制第二张小火球符时，尽管脸色苍白，汗如雨下，但凭借着几天来苦练的控灵技巧和一股狠劲，竟然成功了！
当他拿着那张灵力流转明显比之前任何作品都要稳定的符箓，跑到陆衍面前时，声音都在颤抖：“坊……坊主！我……我成了！两张！我完成了两张小火球符！”
陆衍检查了一下，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笑意：“不错。
按照绩效，今日你超额完成一张小火球符，奖励两块灵石。
基础任务全部完成，无扣罚。
另外，成功率超过八成，额外奖励两块灵石。
今日，你共计获得奖励……四块灵石。”
说着，陆衍真的从坊里仅剩的那点灵石里，数出四块，递到了陈小凡手中。
冰凉的下品灵石落入掌心，沉甸甸的。
陈小凡看着那四块闪烁着微光的石头，又看了看陆衍，眼圈瞬间红了，然后，他猛地弯腰，大声道：“多谢坊主！我明天会更努力！”
这一刻，院子里另外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四块灵石上。
赵德柱的眼神充满了嫉妒和不可思议。
柳芸的眼中，则闪过了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惊讶，有思索，还有一丝……被触动了的波澜。
狼性，终于被第一滴鲜血激活了。
陆衍知道，这只是开始。
但第一个突破口，已经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