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辞均匀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已经陷入了沉睡。
夜溟守在床边。
如同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无声地凝视着他的睡颜。
但今晚，他的眼神里除了惯常的痴迷和守护，还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烦躁。
属下突然的觐见，虽然被他驱离，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搅动了一些他试图忽略的东西。
他是幽冥界的王。
离开太久，即便秩序依旧，某些积累的，需要他力量去压制或处理的事务，却不会自动消失。
刚才那几个鬼将惶恐的气息中，隐约传递来一丝幽冥深处的不稳定波动。
那是只有他能感知到的，属于他权责范围的“杂音”。
他不想离开。
一分一秒都不想。
指尖虚虚描摹着沈星辞温热的眉眼。
夜溟猩红的眼底挣扎翻涌。
留下，意味着放任那点“杂音”可能扩大，未来或许会引来更大的麻烦，甚至可能波及到现世，惊扰到星辞。
离开，哪怕只是片刻，也让他感到一种如同割裂魂体般的抗拒。
最终，责任感和对潜在风险的厌恶压过了短暂的私心。
他不能留下任何可能威胁到星辞安宁的隐患。
极轻地，他低下头。
冰凉的唇瓣无比珍惜地碰了碰沈星辞的额头。
“很快回来。”他用气声许诺。
尽管沉睡的人听不见。
身影缓缓消散。
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虚影，穿透墙壁，融入夜色，朝着幽冥与现世交接的薄弱处疾驰而去。
速度极快，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躁和埋怨。
埋怨那些不长眼的麻烦事。
埋怨这个不得不离开的短暂分别。
————
幽冥界的景象与现世截然不同。
灰暗是永恒的基调，扭曲的空间里流淌着冥河支流，无数模糊的魂影在其中沉浮。
感受到鬼王的归来，原本有些躁动的幽冥气息瞬间平息了不少。
但也有一小部分强大的、不安分的怨念集合体，在感知到王的气息似乎有所“分散”时，蠢蠢欲动地试图冲击边界。
夜溟的身影在一处黑色的嶙峋骨山上凝聚。
他面无表情，甚至没有多看脚下匍匐一片、战战兢兢的幽冥众生一眼。
他只是抬起手。
对着虚空某处躁动不安的阴影，凌空一握。
没有声音，没有光爆。
那团试图挑战权威的庞大怨念集合体，连同其周围小片空间，瞬间无声无息地湮灭。
彻底化为最精纯的阴气，消散于无形。
整个幽冥界为之死寂。
所有蠢蠢欲动的念头都被这绝对的力量和冷酷碾得粉碎。
夜溟猩红的眼眸冰冷地扫过下方。
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和警告。
他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命令，处理方式粗暴直接到了极点。
做完这一切，他片刻都没有停留。
身形再次消散，比来时更加急切地朝着来的方向返回。
仿佛多待一秒都是难以忍受的煎熬。
————
公寓卧室里，沈星辞翻了个身。
无意识地咂了咂嘴，依旧睡得香甜。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穿透天花板，重新凝聚在床边。
夜溟的身影显现出来。
带着一身还未散尽的、来自幽冥的极致寒意和戾气。
但当他的目光落到床上安睡的人身上时，那冰冷的戾气瞬间冰雪消融。
只剩下失而复得般的急切和眷恋。
他仔细地、近乎贪婪地打量着沈星辞。
确认他没有被任何异常打扰，睡得依旧安稳。
甚至因为翻身的缘故，睡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精致的锁骨。
夜溟周身的寒意彻底收敛。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像是怕自己身上残留的幽冥气息玷污了这份温暖。
他蹲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像是忍不住般，再次低下头。
冰凉的嘴唇极其轻柔地印在沈星辞微张的唇瓣上。
停留的时间比刚才稍长一点点，小心地汲取着那份温暖和柔软，如同窃取蜜糖。
偷亲成功，他迅速抬起头。
猩红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做坏事得逞般的亮光，又带着无比的满足。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唇，仿佛上面还残留着那美妙的触感。
然后，他像是补偿一般，开始细心地整理沈星辞踢得稍微有些乱的被子。
将边角仔细掖好。
又伸手，极其轻柔地将沈星辞额前一缕碎发拨开。
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化作阴影。
融入床边的黑暗中，彻底收敛所有气息，仿佛从未离开过。
只是这一次，那守护的姿态变得更加密不透风。
带着一种经过短暂失去后、愈发偏执的占有和珍惜。
幽冥界的麻烦解决了。
现在，没有任何事情，能再让他离开他的星星身边。
片刻也不行。
————
第二天沈星辞醒来，感觉身上沉甸甸的。
夜溟几乎整个人缠在他身上，手臂箍得有些紧。
他动了动，轻轻推了推夜溟的肩膀：“阿溟，松一点，你这样我有点不舒服。”
夜溟非但没松，反而收紧了手臂，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想你。”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沈星辞叹了口气，稍微用了点力，将他的手臂掰开一些，给自己腾出点空间。
他坐起身，看着眼神有些依恋和不安的夜溟，语气平和但认真：“阿溟，我知道你可能担心，或者只是想靠近我。
但拥抱应该是两个人都觉得舒服的事，你刚才抱得太紧了，我会难受。”
夜溟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沈星辞，眼神里闪过一丝无措：“……弄疼你了？”
“嗯，有点。”沈星辞点点头，没有责怪，只是陈述事实，“下次轻一点，好吗？我喜欢你抱我，但不喜欢被勒得喘不过气。”
夜溟立刻保证：“轻一点。”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环住沈星辞的腰，力道放得极柔，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这样很好。”沈星辞笑了笑，拍拍他的手，“现在，该起床了。”
刷牙洗脸时，夜溟习惯性地想贴上来，沈星辞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温和但坚定地说：“阿溟，站后面一点，给我留点空间做事。”
夜溟脚步顿住，虽然不太情愿，还是后退了半步，只是目光依旧牢牢锁着沈星辞。
吃早餐时，他又想挨着坐，沈星辞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那里。”
“星辞……”夜溟试图抗议。
“坐过去。”沈星辞语气不容置疑。
夜溟只好慢吞吞地坐到对面，眼神幽怨地看着沈星辞独自吃早餐，面前的牛奶杯显得格外孤单。
下午视频小组讨论前，沈星辞提前跟夜溟沟通：“我等下要开会，大概一个小时。需要安静，你不能干扰我的设备，也不能乱放冷气，可以吗？”
夜溟眉头皱起，明显对“一个小时”和“很多人”感到不满，但他看着沈星辞认真的表情，还是点了点头：“……嗯。”
“真棒。”沈星辞笑着夸了他一句。
会议期间，夜溟化作影子待在沈星辞脚边，果然很安分。
虽然沈星辞能感觉到脚下的阴影时不时会因为屏幕里某个嗓门大的男组员而波动一下，但很快又平复下去。
会议结束，沈星辞特意对着脚下的影子说：“谢谢阿溟，今天很听话。”
影子愉悦地蹭了蹭他的脚踝。
晚上叫外卖，外卖小哥送货上门时，夜溟虽然依旧警惕地盯着门口，但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举动，只是等沈星辞关上门后，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袋子和沈星辞的手，确认没有异常气息就作罢了。
沈星辞对此表示满意：“进步很大。”
夜溟看着他脸上的赞许，眼睛亮了一下，虽然还是黏在沈星辞身边，但动作收敛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恨不得长在对方身上。
临睡前，沈星辞主动抱了抱夜溟，力道轻柔：“这样好不好？”
教育需要过程，沈星辞明白。
夜溟已经在努力适应，这就很好。
他耐心去引导，在对方做得好时，给予足够的肯定和奖励。
夜溟回抱住他，力度也学着放轻了许多，虽然依旧能感觉到他的不舍和依赖。
“嗯。”他把脸埋在沈星辞肩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晚安，阿溟。”
“晚安，星辞。”
沈星辞躺下睡觉，夜溟依旧守在床边阴影里，但这次没有试图偷偷上床或者紧紧贴着，只是安静地看着。
夜溟看着沈星辞恬静的睡颜，心里那种因为短暂分离而产生的焦躁和不安，似乎被一种更踏实的感觉慢慢取代。
星辞不喜欢他太黏人，不喜欢他失控。
那他就要学会控制。
虽然很难，但为了能一直留在星辞身边，被他认可，被他夸奖……他愿意学。
只是，那双猩红的眼眸在黑暗中，依旧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床上的人，里面的占有欲丝毫未减，只是被一层努力习得的克制小心翼翼地包裹了起来。
他知道什么是星辞喜欢的，什么是星辞不喜欢的。
他会努力只做星辞喜欢的样子。
至于那些不喜欢的……藏起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