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武三年，八月初一。
此时的江南，酷暑正盛。知了在树梢上声嘶力竭地鸣叫，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战火呐喊助威。
自从南京发布了“平定东南”的总动员令后，整个中华国的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虽然东海上的海战暂时告一段落，徐尔觉的舰队正在港口抢修和补充鱼雷，但在陆地上，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正沿着刚刚铺设好的铁路和拓宽的官道，向着浙闽边界滚滚而去。
浙江，衢州府，江山县。
这里是浙江的西南门户，再往南二十里，便是横亘在浙闽之间、号称“东南锁钥”、“入闽咽喉”的仙霞岭。
崇山峻岭之间，一条蜿蜒曲折的古道——仙霞古道，像是一条细长的羊肠，穿梭在云雾缭绕的峰峦之中。而在古道的最险要处，一座雄关巍然以此，卡住了所有通往福建的去路。
这就是仙霞关。
历代兵家必争之地，素有“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恶名。当年黄巢起义军为了避开这座关隘，不得不绕道七百里，那是用无数人命验证过的天险。
此刻，仙霞关的城楼上，旌旗猎猎。
郑芝龙的亲弟弟、郑家陆军统帅郑芝虎，正一身重甲，手扶垛口，一脸傲然地看着北方那蜿蜒的山道。
“哼，卢象升若是走海路，我也许还忌惮他那几艘铁船三分。但他竟然想走陆路？”郑芝虎冷笑一声，拍了拍厚实的城墙砖，“这仙霞岭全是悬崖峭壁，连猴子都难爬上来。他的装甲列车能开上山吗？他的大炮能推上来吗？”
“二爷说得是！”旁边的副将连忙拍马屁，“咱们在这关上驻扎了三万精锐，又配备了从红毛鬼那里买来的二十门红衣大炮，居高临下。晋军来多少，咱们就灭多少！这就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郑芝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虽然是个莽夫，但也知道地利的重要性。
为了守住这道大门，郑家可谓是下了血本。不仅把压箱底的精锐陆师都调来了，还征发了十万民夫，在仙霞岭上修筑了密密麻麻的碉堡、寨墙，把整座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刺猬。
“传令下去！都给我盯紧了！只要看见晋军的影子，就给我狠狠地打！打退了他们，大帅重重有赏！”
“是！”
……
山脚下，江山县城外。
中华国防军第二师的前敌指挥部里，气氛却是一片忙碌而肃杀。
赵云飞站在巨大的沙盘前，眉头微皱。
“师长，这仗不好打啊。”参谋长指着沙盘上那陡峭的地形，“铁路只能修到江山县，再往南全是山路，大型装甲列车和重炮根本上不去。咱们最依仗的火力优势，在这里大打折扣。”
“大打折扣？”赵云飞哼了一声，拿起一支红蓝铅笔，在手里转了转，“那是以前。”
“执政官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所以这次，咱们带来的不是那些笨重的大家伙，而是李尚书和科学院专门为山地战研发的新玩意儿。”
赵云飞走出帐篷，指着远处的一片空地。
那里，停放着数百辆外形奇特的车辆。它们没有铁轨也能跑，车轮宽大，上面包裹着厚厚的橡胶轮胎（此时橡胶工艺已有突破，虽然还是实心胎，但越野能力大增）。车头竖着一根冒烟的烟囱，车斗里装载着被拆散的火炮部件。
这就是中华国第一代蒸汽动力越野卡车——“山地骆驼”。
虽然这种车跑得不快，故障率也高，但在牛马都难行的烂泥路上，它那强大的扭矩简直就是神技。
而在卡车旁边，一群士兵正在组装一种短粗的火炮。那是75毫米山炮，可以拆解成几个部分，由骡马或人力背负，也可以装在卡车上。
“传令！”赵云飞目光如炬，“第一旅作为主攻，携带轻型迫击炮和山炮，从正面佯攻，吸引敌军火力！”
“特战大队，携带攀岩装备和无声手弩，从侧翼的‘猴愁崖’攀上去！给我端掉他们的炮台！”
“空军大队……嘿嘿，这次让郑芝虎尝尝‘云中漫步’的滋味！”
赵云飞看了一眼天空。虽然山间气流复杂，不适合大型热气球轰炸，但放飞几个小型的侦察气球和简易投弹气球，还是绰绰有余的。
“今晚子时，发起总攻！天亮之前，我要站在仙霞关的城楼上撒尿！”
“是！”
……
深夜，子时。
仙霞岭上，万籁俱寂。只有山风吹过松林发出的涛声，掩盖了黑暗中潜行的脚步声。
特战大队的大队长张小六（此时已是两栖作战专家），正带着三百名精锐，像壁虎一样趴在绝壁上。
这里是“猴愁崖”，顾名思义，连猴子看了都发愁。垂直高度三百米，岩石湿滑，没有任何道路。
郑芝虎在这里只放了两个哨兵，因为他根本不相信有人能从这里爬上来。
但对于经过魔鬼训练、装备了特制钢爪和登山绳的晋军特战队来说，这只是日常训练科目。
“上！”
张小六咬着匕首，手脚并用，一点点向上挪动。
一个时辰后。
两名正在打瞌睡的郑军哨兵，突然感觉脖子一凉。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锋利的匕首割断了喉咙。
“清理炮台！动作要快！”
张小六低声下令。
三百名特战队员如同幽灵般摸进了位于关隘侧后方的炮台阵地。那里部署着郑军最依仗的十门红衣大炮。
“噗！噗！噗！”
在无声手弩和匕首的配合下，几十名炮手在睡梦中被解决。
“安放炸药！”
一包包黄色的烈性炸药被塞进了炮膛和弹药箱下。
“撤！”
当特战队撤回到安全距离时，张小六按下了起爆器。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打破了仙霞岭的宁静。
那一刻，山崩地裂。
郑芝虎引以为傲的炮台瞬间飞上了天。巨大的火球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郑军惊恐的脸庞。
“怎么回事？！哪里炸了？！”郑芝虎从床上滚下来，连鞋都顾不上穿，冲出屋外。
“二爷！不好了！后山炮台炸了！咱们的大炮全没了！”
“什么？！”郑芝虎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这怎么可能？那是悬崖啊！”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正面的进攻开始了。
“通通通——”
山脚下，无数门迫击炮和山炮同时开火。
虽然没有重炮那种毁天灭地的声势，但这种曲射火力对于依山而建的防御工事来说，简直是噩梦。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越过城墙，直接掉进战壕和兵营里。
“轰！轰！轰！”
郑军士兵被炸得鬼哭狼嚎。他们躲在城墙后面以为安全，却不知道迫击炮专打死角。
“照明弹！”
“砰！”
几颗白色的照明弹升上天空，将仙霞关照得如同白昼。
借着光亮，郑芝虎看到了令他绝望的一幕。
山道上，无数辆冒着黑烟的“怪车”正轰隆隆地开上来。车上架着重机枪，一边开一边喷吐着火舌。
而在天空中，十几个巨大的热气球正缓缓飘来，吊篮里的士兵正拿着手榴弹，像撒米一样往下扔。
立体攻势！
这是超越了这个时代三百年的战术打击。
“鬼！有鬼啊！”
“天上有人！地上有怪兽！”
郑军士兵彻底崩溃了。他们从未见过这种仗。大炮炸不着，弓箭射不到，反而是对方的炸弹像雨点一样落下来。
“顶住！都给我顶住！谁敢跑我砍了他！”郑芝虎挥舞着大刀，砍翻了两个逃兵，试图稳住阵脚。
但他面对的，是赵云飞亲自率领的“尖刀营”。
“冲锋枪！扫射！”
冲在最前面的突击队员手持短管冲锋枪，对着城头就是一梭子。
密集的弹雨压得郑军抬不起头来。
工兵趁机冲到关门下，安放了定向爆破炸药。
“轰！”
那扇号称“铜浇铁铸”的关门，在一声巨响中化为了碎片。
“冲啊！”
“中华万岁！”
晋军如潮水般涌入。
巷战爆发了。但这依然是一场不对称的战斗。
郑军的长矛大刀，在晋军的刺刀和手榴弹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郑芝虎带着亲兵退守到最后的内城。他看着满地的尸体，看着那些穿着怪异军服、拿着怪异武器的敌人，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这就是……卢象升的兵吗？”
“二爷！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副将拉着他，“咱们从后山的小路撤！回福州！”
“撤？”郑芝虎惨笑一声，“仙霞关都丢了，福州还能守得住吗？”
但他终究还是怕死的。
“走！”
郑芝虎丢下大部队，带着几百亲信，狼狈地钻进了深山老林。
拂晓时分。
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在仙霞岭上时，那面巨大的“郑”字旗已经被扯下，取而代之的是鲜艳的五星红旗。
赵云飞站在关楼上，看着脚下这条被打通的入闽通道，深吸了一口清晨凉爽的空气。
“传令下去！工兵营立刻修整道路！让后续的大部队和物资车队跟上来！”
“告诉执政官，仙霞关已破！福建的大门，开了！”
……
消息传回南京。
卢象升正在吃早饭（一碗稀饭，两个馒头，一碟咸菜）。
看完电报，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仿佛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好。打通了仙霞关，郑芝龙在陆地上就成了瓮中之鳖。”
“接下来，就是福州了。”
卢象升放下筷子，走到地图前。
“李小宝。”
“在！”
“你的无线电监听站，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奇怪的信号？”
“有！”李小宝立刻来了精神，“我们监听到，从台湾方向，有一组加密的电波（假设荷兰人也有了原始的无线电，或者是指信鸽\/快船传递的信息被截获转译），正在频繁地发往安平。”
“内容破译了吗？”
“大概意思是……‘钱已收到，舰队出发，半月后抵达’。”
卢象升冷笑一声。
“看来，郑芝龙还是把那五百万两银子给了荷兰人。这是要孤注一掷啊。”
“半个月……”卢象升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足够了。”
“传令徐尔觉！舰队补充完毕后，立刻南下！我要在荷兰人赶到之前，先封锁闽江口！把郑芝龙堵在安平城里！”
“这一次，我要让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
福建，安平城。
郑芝龙收到仙霞关失守的消息时，正在和刚刚赶回来的郑森（已被他软禁）对峙。
“看到了吗？”郑芝龙把战报摔在儿子面前，双眼通红，“你的好主子打进来了！他这是要赶尽杀绝！根本没想过给我活路！”
郑森看着战报，心中既痛又喜。痛的是家族的衰败，喜的是国家的统一。
“父亲，现在投降还来得及。”郑森苦苦哀求，“只要您现在下令停战，我去求卢执政官……”
“闭嘴！”郑芝龙咆哮道，“投降？我手里还有五万水师！还有台湾的援军！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我押回水牢！严加看管！等我打败了卢象升，再来收拾他！”
郑森被拖走了。
郑芝龙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看着窗外波涛汹涌的大海。
“荷兰人……只要荷兰人的舰队一到，我就能翻盘！一定能！”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些贪婪的红毛鬼身上。但他不知道的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徒劳。
此时，在北方的铁路上，一列列满载着士兵和物资的火车，正在日夜不停地向南奔驰。
在东海的海面上，一支更加庞大的舰队，正在劈波斩浪。
而在福建的深山里，无数被郑家压迫已久的百姓和山民，听到了那声来自仙霞关的惊雷，纷纷拿起了锄头和猎枪。
“晋王来了！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一场席卷东南的风暴，已经无法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