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十二月中旬，护国府。
一场大雪过后，天地间银装素裹。护国府的街道上，商贩们正在清扫积雪，准备开市做生意。尽管天寒地冻，但城中却是一派繁荣景象。
议事厅外，两名身着厚重皮袍的汉子正焦急地等待着。为首的那人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腰间挎着一柄长刀，一看便知是久经沙场之人。
刘将军，请随我来，侍卫恭敬地引路，护国公有请。
刘宗敏——李自成麾下的得力干将，整了整衣衫，大步走进议事厅。
厅内，卢象升正在与诸葛青云、傅青主商议事务。见刘宗敏进来，卢象升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起身相迎。
可是大顺军的刘将军？久仰大名！
刘宗敏原本还有些紧张，见卢象升如此客气，心中稍安，抱拳道：草民刘宗敏，见过护国公。
刘将军远道而来，辛苦了，卢象升亲自为他倒了一杯热茶，请坐，不必拘束。
刘宗敏接过茶杯，心中暗暗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护国公。只见卢象升年约四旬，相貌堂堂，举止儒雅，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威严。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护国公，刘宗敏喝了口茶，开门见山道，草民此番前来，是奉我家大王之命，专程拜访护国公的。
卢象升微笑道，不知大顺王有何吩咐？
刘宗敏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上：这是我家大王的亲笔信，请护国公过目。
卢象升接过信函，细细阅读。信中李自成以大顺永昌帝自称，称赞护国府治理有方，百姓安居，并表达了结盟之意。言辞之间，既有拉拢，也有试探。
读完信后，卢象升将信函放在案上，不紧不慢地说道：大顺王能想到本公，本公深感荣幸。不知大顺王对于结盟，有何具体想法？
刘宗敏正色道：我家大王说了，如今天下大乱，明廷腐朽，民不聊生。我家大王起兵，是为了解救天下苍生。护国公您在山西治理有方，深得民心，与我家大王可谓志同道合。若两家能够联手，共讨昏君，岂不是天下之幸？
刘将军所言极是，卢象升点点头，不过本公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护国公但说无妨。
大顺王起兵西北，如今已定陕西，兵马号称百万，声势浩大，卢象升缓缓道，而本公不过偏安一隅，控制山西数县而已，兵不过三万，何德何能与大顺王结盟？
这话说得谦虚，但刘宗敏却听出了弦外之音——你李自成实力强大，为何还要拉拢我？其中必有缘故。
刘宗敏也是聪明人，当即说道：护国公过谦了。虽说我家大王兵多将广，但说实话，多是新附之众，良莠不齐。反观护国府，兵精将勇，装备精良，尤其是那来复枪和火炮，威力惊人。我家大王敬佩护国公的才能，所以才想结为盟友，互通有无。
互通有无？卢象升似笑非笑，不知大顺王想如何互通有无？
刘宗敏见话说到这份上，索性挑明了：实不相瞒，我家大王欲于明年开春东征，直取北京。到时候必有大战，若能得到护国府的军械支援，必能事半功倍。事成之后，我家大王愿与护国公平分天下！
平分天下？卢象升哈哈一笑，刘将军好大的口气！
刘宗敏也笑了：护国公，草民知道您是个聪明人。如今天下大势，明廷已是日薄西山，撑不了多久。北边清军虎视眈眈，迟早要入关。若我家大王能先一步拿下北京，占据正统名分，到时候天下归心，何愁大事不成？
卢象升沉吟片刻，刘将军的话有道理。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本公需要时间考虑。这样吧，刘将军先在府中住下，待本公与众位谋士商议后，再给大顺王回信，如何？
刘宗敏见卢象升没有一口拒绝，心中大喜：那就有劳护国公了！
来人，卢象升吩咐道，带刘将军去驿馆休息，好生招待。
送走刘宗敏后，议事厅内只剩下卢象升、诸葛青云和傅青主三人。
诸葛青云率先开口：公爷，这李自成派人来，恐怕不止是想结盟这么简单。
当然，卢象升冷笑，他是想试探我们的虚实，看我们会不会成为他东征路上的障碍。
傅青主沉声道：学生以为，李自成此举有三个目的。其一，试探我军实力和态度；其二，若能拉拢成功，可得我们的军械支援；其三，即便拉拢不成，至少也能让我们保持中立，不在他东征时从背后捅刀子。
分析得不错，卢象升点头，那你们说，我们该如何应对？
诸葛青云沉吟道：学生以为，我们应该表面答应，暗中观望。给李自成一些甜头，让他放心东征，但绝不能真心结盟。
甜头？卢象升问。
可以卖给他一些军火，诸葛青云道，不多，几百支老式火枪，几门旧火炮。既能表示诚意，又不会真正增强他的实力。我们的来复枪和新式火炮，绝对不能外传。
卢象升赞许道，就这么办。青主，回信由你来写，措辞要委婉，既不得罪李自成，也不能让他看出我们的真实意图。
遵命。
傅青主这时说道：公爷，学生有个想法。
既然李自成派人来试探我们，我们何不趁机在他军中安插眼线？傅青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学生想派赵虎假装投奔李自成。
赵虎？卢象升想了想，就是那个在第三师表现出色的降将？
正是，傅青主道，此人原是清军千总，后被我军俘虏。他本是山西人，被清军胁迫入伍，对清军并无忠心。投降我军后表现积极，但学生观察下来，此人野心勃勃，不是甘于人下之人。
你想让他去当双面间谍？卢象升明白了。
傅青主摇头，学生想让他当三面间谍。
三面？诸葛青云也来了兴趣。
傅青主解释道：赵虎表面上是我们的降将，我们可以故意冷落他，让他心生不满。然后让他愤而出走，投奔李自成。李自成正缺人手，必定会收留他。这样一来，赵虎在李自成眼中就是背叛护国府的降将，容易取得信任。
但是，傅青主话锋一转，我们可以让赵虎告诉李自成，他愿意当李自成的眼线，回到护国府继续。这样李自成会更加信任他，甚至会给他重要任务。
妙啊！卢象升拍案叫绝，这样一来，李自成以为赵虎是他的眼线，实际上赵虎是我们的人。而赵虎还可以借李自成之手，获取更多情报。
诸葛青云也点头赞道：青主此计甚妙。不过有个问题，赵虎本人知道自己是我们的人吗？
当然知道，傅青主道，学生已经秘密接触过他，给了他一笔丰厚的安家费。他的家人都已安置在护国府，他不敢背叛。而且学生告诉他，只要他完成任务，回来后可以升为团长。
很好，卢象升满意道，就按你说的办。不过要注意安全，别让李自成察觉。
学生明白，傅青主顿了顿，又道，其实清军那边，我们也有眼线。
卢象升来了兴趣，说说看。
汉军旗中有个武将叫李成栋，傅青主压低声音道，此人是个墙头草，哪边强就倒向哪边。他原本是明军，后降清，但对清军并不忠心。学生通过秘密渠道与他搭上了线，他愿意为我们提供清军的情报。
李成栋……卢象升搜索着记忆，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历史书上见过，此人可靠吗？
不可靠，傅青主直截了当地说，但正因为他不可靠，他才有用。他是典型的见风使舵之人，我们只要给他足够的好处，他就会为我们办事。当然，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太多核心机密。
卢象升沉思片刻：既然如此，就继续联络他。不过要小心，此人靠不住，只能当临时眼线用，不能深交。
学生省得。
诸葛青云这时插话道：公爷，如今我们在李自成和清军中都有眼线，正好可以实施孙老提出的策略——静观其变，坐山观虎斗。
不错，卢象升点头，李自成和清军早晚有一战。我们只需要在暗中推波助澜，让他们斗得更激烈一些。到时候鹬蚌相争，我们这个渔翁就能得利。
他站起身来，在厅内踱步：不过光看着他们打还不够。我们还要主动布局，创造对我们有利的局面。
公爷的意思是？诸葛青云问。
卢象升停下脚步，目光深邃：方以智之前提过，可以暗中资助明朝残余势力。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公爷是想让明军牵制李自成和清军？傅青主若有所思。
正是，卢象升道，虽然明廷气数已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各地还有不少忠臣良将，他们不愿降贼，但苦于没有粮饷军械。我们可以暗中资助他们，让他们继续抵抗。
诸葛青云眼睛一亮：妙计！这样一来，李自成东征路上会遇到更多阻力，消耗更多兵力。清军入关后也会遇到更多抵抗，无法迅速平定中原。而我们在背后坐收渔利！
不仅如此，卢象升继续道，我们还要造势，宣传护国府是忠义之师，是真正的反清复明力量。这样既能争取民心，又能吸引更多人才投奔。
傅青主点头：学生明白了。学生会安排人手，通过秘密渠道向各地明军提供物资。同时散播谣言，说护国府才是真正的抗清力量，李自成只不过是流寇，清军更是外族入侵。
很好，卢象升满意道，记住，一切都要秘密进行，绝不能让李自成和清军发现我们在背后捣鬼。
遵命！
次日，议事厅内。
卢象升召集核心智囊团商议大事。除了诸葛青云、傅青主，还有孙承宗、方以智、顾炎武等人。
诸位，卢象升开门见山，昨日李自成派使者来访，试图拉拢我们结盟。本公已经决定表面答应，暗中观望。今日请诸位来，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布局。
孙承宗捋须道：老夫以为，大同才是关键。
众人都看向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臣。
孙承宗缓缓道：大同位于山西北部，是晋北重镇，人口十余万，粮草丰足。更重要的是，大同扼守雁门关，是山西通往北方的咽喉要道。若能拿下大同，我们就能彻底控制山西全境。
孙老所言极是，方以智接话道，但学生以为，现在进攻大同时机未到。
卢象升问，为何？
方以智分析道：大同如今由姜镶把守，此人原是明军将领，后降清军，手下有兵一万余人。虽然他是墙头草，但如今清军势大，他不敢轻易背叛。若我们现在进攻大同，必定会遭到清军的报复。
那依你之见，何时才是时机？
等李自成攻破北京，清军入关之时！方以智眼中精光闪烁，到那时，李自成和清军必有一战，清军无暇南顾。而姜镶这种墙头草，见风使舵，必定会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那时候我们再出兵，或战或和，都会容易得多。
孙承宗点头赞道：以智此言有理。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我们要等待最佳时机，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大同。
顾炎武也说道：学生赞同。如今我军虽然精锐，但毕竟兵少。若与清军硬碰硬，恐怕得不偿失。不如等到明年三月，李、清两军混战之时，我们趁势出兵，必能事半功倍。
卢象升听完众人意见，缓缓点头：诸位所言，正合本公之意。那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对内，继续练兵备战，积蓄实力；对外，广布眼线，密切监视各方动向。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一点很重要，我们要为攻打大同做好准备工作。青主，姜镶那边你要提前布局，想办法收买他的心腹，到时候最好能里应外合，兵不血刃拿下大同。
学生明白，傅青主道，其实学生已经开始着手了。姜镶手下有个千总叫刘进，此人与学生的一个旧识有关系。学生已经让那位旧识去试探刘进，看能否将其拉拢过来。
很好，卢象升赞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若能策反姜镶或其心腹，拿下大同就轻而易举了。
方以智这时说道：公爷，学生还有个建议。
请说。
我们可以派商队去大同做生意，方以智道，名义上是贸易，实际上可以刺探军情，收买人心。护国府的商品物美价廉，尤其是布匹、食盐、农具，都是百姓急需之物。通过贸易，我们既能赚钱，又能在大同建立影响力。
妙计！卢象升击掌赞道，就这么办。让王维翰组织商队，定期去大同贸易。记住，要低调行事，不要引起清军的警觉。
孙承宗抚须笑道：公爷此计可谓一箭三雕。既能刺探军情，又能收买人心，还能赚取利润。老夫佩服。
都是大家集思广益的结果，卢象升谦虚道，现在我们的战略已经明确了：表面上对李自成友好，暗中对他进行渗透；对清军保持警惕，同时获取情报；暗中资助明军残余势力，让各方混战；密切监视大同，为明年夺取大同做准备。
他环视众人，沉声道：诸位，这是一盘大棋。我们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切记不可操之过急，更不能暴露我们的真实意图。在明年三月之前，我们的任务就是韬光养晦，积蓄实力。
谨遵公爷教诲！众人齐声应道。
当天下午，驿馆。
刘宗敏正在房中喝酒，忽然有侍从来报：刘将军，护国公派人送信来了。
刘宗敏接过信函，拆开一看，脸上露出笑容。
信中卢象升表示愿意与大顺军结为盟友，并同意出售一批军火，包括五百支火枪、十门火炮及相应的弹药。价格公道，可以用粮食或银两支付。
刘宗敏满意地收起信函，护国公果然识时务！回去禀报大王，我们又多了一个盟友！
他却不知道，就在他高兴的时候，赵虎已经秘密离开了护国府，踏上了前往西安的道路。而在遥远的北方，李成栋也收到了一笔丰厚的好处费，以及一份详细的清军情报需求清单。
暗棋，已经悄悄布下。
傍晚时分，卢象升的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舆图上的山川城池。
卢象升独自站在地图前，目光在大同、北京、西安几个地方来回移动。
明年三月……他喃喃自语，历史的车轮即将到达那个关键节点。崇祯，你这个悲剧皇帝，终究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但这一次，历史会因我而改变。清军入关是阻止不了的，但我可以让结局变得不同。
窗外，雪又开始飘落。
这个冬天，注定是暗流涌动的冬天。
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无数只手在暗中布局。
而最终谁能笑到最后，只有天知道。
但卢象升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不是来当历史的看客的，而是来改写历史的。
护国府的崛起，才刚刚开始。